所谓演武场，其实是竹苑之中占地颇大的一片空地，也是李百竹平时教导周子衿的地方。
寒冬日短，弯月早早地便爬上了竹梢。斑驳的竹林月影打在了演武场上，周子衿与那男子分立左右，一阴一阳。
周子衿站在月光之下，男子站在竹影之中，便如那日他和蒋家兴的站位。只是这一次，阴影之势在他。
“听说你还有头很不错的焚炎犬，我虽然很想见识一下，但还是算了。重伤未愈，还是不要又添新伤的好。”
男子双手抱于胸前，自信从容。
“前辈之前认识我？你和竹姨是什么关系？”
“算是认识吧。至于我和你竹姨，你那么聪明，不如猜一猜？我和你父亲也是老相识了。”
难道……是姨夫？周子衿心中八卦之风顿起。
“嗯，你猜的没错。”
你怎么知道我猜的什么？瞎说什么大实话！
“闭上你的嘴！想和我打一场？”
一道血色竹枪自男人脚底瞬间刺出，男人侧步，枪刃从他的脸颊划过，带起几颗血珠。
周子衿则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好了好了百竹，我不说就是了。你的枪变得更快了。”
骤然被伤，男人却没有一点怒色，反而冲着周子衿招招手。
“三思已经结束，该动手了。”
“前辈你不召唤灵兽吗？”
“你不是也没召唤吗？”男人露出玩味的笑容。
看来对方的元素之灵也是这片竹林可以找到的元素种类，和烛照一样提前隐藏了起来，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了。
月余的苦修，今日便试试成果。
周子衿眼神一凝，抬手对着阴影中的男人轻轻一握。
霎时之间，无数道比头发丝还要细的黑色丝线将男人整个包裹起来。
这些黑丝下接竹影，上连竹身，两端粗而中间细，锋锐无比。
“影切！”
黑色丝线骤然收拢，周子衿曾经尝试过，在这样的切割之下，土石木块宛如豆腐。
可惜，收拢的丝线未曾见血，一层薄如蝉翼的岩石薄膜将其阻挡在外，难进分毫。
一击未成，周子衿并不灰心，原来是土石元素之灵。
“那就再试试这个。”
“二段影切。”
在极细的阴影之丝上突然出现了无数密密麻麻的锯齿，不仅如此，这些锯齿开始来回高速切割岩石之膜，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一时之间石敢周身生出了无数碎石沫，纷纷扬扬。但周子衿通过契约反馈知道，岩石薄膜不断再生，对方根本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不错的形态变化。但是……怎么那么像姑娘家的玩意儿。”
男人扭了扭脖子，直接就这么冲了过去，同时周子衿脚下突然出现一个大坑，坑璧之上全是岩石制成的各式兵器，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若是掉了下去，那些岩石兵刃只怕会瞬间将周子衿穿成筛子。
不过，既然已经知道对方拥有的是土石元素之灵，他自然早有防备。右手掌抓住了一根阴影之绳，就这么悬在了空中。
一旁的李百竹看得暗暗点头。
“反应还挺快。那就继续玩一玩吧。”
岩坑之中的兵刃瞬间疯长，主动朝着周子衿刺了过来。周子衿自己终日琢磨阴影的形态变化，自然能够大致猜到岩石的攻击手段。
只见他双手各执一根黑绳，借助演武场四周的竹林，不断地在空中变换位置。
地面的土石仿佛活了过来，化为择人而噬的凶兽，不断地朝着周子衿发动攻击。
巨大的岩石兵器，冲天而起的石柱，甚至是岩石所化的巨蟒……周子衿像是一个疲于奔命的猴子，偶尔被擦上一下，或者被撞飞出去，但又很快的控制住身形。
男人站在一块石台之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场猴戏，宛如一位岩石君主。
周子衿仍然以阴影之丝切割石敢的身体，但……没有丝毫效果。
两人元素之灵所能控制的元素数量与质量差距实在太大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躲避与追逐的把戏重复上演，但周子衿从未放弃，他还有后手。
虽然知道自己肯定不是对方的对手，但……至少要有一次攻击落到对方身上！
“玩了这么久，你累不累啊。”
周子衿哪有说话的精力。
“嗯，你是在等阴影丝线上的腐蚀之力发作吗？不要太天真了。多去永夜之洞中看看，阴影什么时候能腐蚀钢岩？就算有，你这点也不够格啊。”
见自己的手段被看穿，周子衿并没有意外，但终究还是非常不甘。
“差不多，该结束了。”
脚下的土石之台宛如浪潮一般将男人托举而起，同时一个巨大的岩石拳套覆盖了他的整个右臂。
无数的岩石将周子衿封锁，他就这么在躲避之中被押送到了巨大的岩拳之前。
既然躲不开了，那就试试这个。
双手之上的阴影之绳消失，竟然也学岩拳化做了一个拳套覆于周子衿右拳之上。
一者为土黄色，尽显厚重；一者黑暗阴冷，宛若深渊。并且，阴影所化的黑色全套不断压缩变小，最后变成了套在周子衿五指之上的指虎，竟是舍去了所有的防御和束缚，将全数力量全部凝聚到了一处。
“现在终于有点儿意思了。”
“形意——钻拳！”
砰——！
土黄色的岩石将两人完全包裹进去，这一声撞击听起来更像是一记哑炮。
演武台一侧的李百竹微微有些担心，纵使她知道那家伙是绝对不会伤害周子衿的。
战斗结束，两人被岩石平稳送回了地面，刚才宛如岩石怒涛般的演武场瞬间又恢复平整。
“马马虎虎，有我当年七八分吧！”
周子衿身形踉跄了一下，又被男人猛得一拍，差点儿直接坐到在地。
“以后你就叫我石叔吧。”
“石叔好。”
这一次战斗虽然说不上生死，但也是极其耗费心神的，周子衿已经有些脱力了。
“去洗个澡，一会儿再说吧。”
“哈哈哈好，好久没竹桶泡澡了。”
“没说你，自己拿土灰擦去！”
石大将军终究还是洗上了热水澡，不过却也没有竹桶待遇，随意冲了一个就到了竹榻上坐下。
此时，李百竹正在烧水煮茶，满室茶香。
“这些年你倒是跟着天罡大哥学了不少，地煞若是看到了，不知道会如何想。”
“他如何想就不需要你管了。天罡大哥的见识是我们远远不及的。”
“所以，你觉得地煞当年错了。”
“不知道。”李百竹脸色略微暗淡，缓缓开口，似乎只有这样的问题她才会犹豫片刻。
“三思的两次军功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算了？看来你这个西南军神说话也不好使。”
“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我怎么会亏待他。”
“你是不是害怕他……”
害怕什么？竟是连凌厉的血竹也说不出口了。
“再看看，时机未到。”石敢只是这般说，像是避而不答。
“什么时机未到？”李百竹却是不肯轻易罢休。
“大势未成。这西南大势还有几根廊柱要动，小家伙……也还得多努努力。”
“我等了二十年了。”
“谁又不是呢？快了。”
……
沉默，这话题上似乎是难以继续下去了。
“你可以把血杀之术教给他，他的心思，合适。”
“还用你说。”
嘟噜噜——嘟噜噜……
“茶好了，快给我倒一杯！这次算是沾了小家伙的光，得多喝几杯，好好消消酒气。”
泡澡的竹桶是特制的，萦绕着竹香，周子衿很想要多泡上一会儿，可是总不能让两位长辈等得太久。
那个大叔到底是谁？看起来应该也是和自家交情不浅……只是，为什么记忆中一点印象都没有。
“百竹说让我来教你元素之灵的培育和训练，我只会用，没耐心，不太会教。”
周子衿只是不说话，你既然来了，总要说点什么吧。
“你小子，比你爹……算了，这是好事。”
“你的那只黑猫，从灵力积累上看已经达到了危险级的极限。元素之灵天生便向超凡走了半步，剩下这半步却也很难走。”
“倍化……嗯就是那个法相天地是有实体的动物类灵兽跨入超凡的第一个半步，另一个半步……你到时候自己就知道了。但是元素不同，如果说法相天地，他们天生就能做到，甚至做得更好，比如你开发出来的各种形态变化。”
“这是条不错的路子，怎么想出来的？”
“烛照她原本自己就会一些，然后我又自己琢磨了一下。”
“阴影的腐蚀特性呢？”
“烛照说是天生的，但现在看起来效果很一般，消耗还不小。”
“你错了，特性才是元素之灵最宝贵的地方，没有之一。形态变化说到底不过是灵力的外放控制，只是元素之灵本身因为没有固定形体所以有些特殊而已。但特性，是元素独一无二的，不仅是在不同元素之间独一无二，甚至同种元素之间也是不同的。”
“你想一想，同样是水，深潭冰泉与长河波涛一样吗？同样是岩石，海底礁石与高山钢岩都成为元素之灵，又有什么区别？”
周子衿若有所思。
“当然，同一大类的元素肯定有相似甚至相同的地方，能开发出什么样的特性完全看灵师和元素之灵自己。比如说我的元素之灵按照大分类应该属于大地土石，但因为它是由一块立于山巅终日饱尝山风的钢岩灵醒所化，因此便在培育之中开发出了坚硬特性。”
“石叔你的意思是，元素之灵的特性要从孕育它的环境中去发掘？”
“不错，这是我的经验之谈。”
“谢谢石叔。”
周子衿这一声谢谢发自肺腑，一句话就让他少走了许多弯路。
“剩下的我能教你的也不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以后……我每周……还是每个月吧，会来一次。咱俩打一架，看看你的长进。”
“就这样吧。百竹，我走了。你们不用送了。”
“没人要送你。”
周子衿还沉浸在思考之中，等到回过神来，石敢早已不见。
“竹姨，这石叔叔是？”
李百竹斟茶的手微微一顿，“早年间，你小叔周地煞，我还有他在部队认识，关系还不错。”
“你只跟他学烛照的灵训之法就好，其他的不用管，也尽量少接触。明白了吗？”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