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 累不累？需不需要休息？」
薇拉菲尔低头问怀里的布鲁斯，他依旧是一言不发。薇拉菲尔没有得到回应继续驾马，得不得到回应都无所谓的了，反正她也只是随口问一下。
不仅这句话，一路上，她问的“吃不吃桃”、“吃不吃苹果”、“冷不冷”全都没有得到回应。
她有些担忧，如果布鲁斯一直这样不说话不交流，他姑姑会不会觉得这是个怪异的小孩。
当她敲响门的时候，马在她身后打着醒笔，布鲁斯一言不发地牵着她。
门被敲了几遍，里头才传出来脚步声，门把手被握住，但门没有开，薇拉菲尔就这么站在门口。
秋天的风吹了很久，布鲁斯瑟缩在薇拉菲尔身旁，马不停地踏着蹄子，薇拉菲尔堪堪打了个喷嚏，门终于才开了。
一条小缝，什么都看不见，明明是下午，今天的天气也算不上差，甚至太阳落山也能被清楚的看见，但屋子里就是昏暗的，让人看了就觉得压抑。
「你们找谁？」
一道女人的声音传来，一双眼睛也透过缝隙传递了她的目光，几根发丝显眼地挡在她眼前，苍白的皮肤和没有气血的嘴唇，甚至于她的眼里带着惊恐，说话的气息也并不稳。
薇拉菲尔有些担忧，门内的女人看上去精神状态不太好，她极有可能是个疯子。
她开始担忧起来，如果真的把布鲁斯交给她了，布鲁斯真的能长好吗？
布鲁斯用力牵住了薇拉菲尔的手，她这才回过神，将目光偏移，尽量诚恳地开口。
「您好，请问这里是桑芙洛米的家吗？我们是来找她的。」
女人似乎恍惚了一瞬间，目光望着薇拉菲尔的鞋，又扫视了一眼她，看向旁边的布鲁斯。
「你们找她做什么？」
「是这样的，不知道您知不知道她的父亲布鲁斯，前两天他出了事情，过世了，现在剩下……」
女人很明显激动起来，门被迅速拉开，带动一阵风，这阵风直冲女人的脑门，她本就凌乱的头发此时更加偏移。
「你是说！我父亲死了？前两天？为什么不等我！」
「看来你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了。是这样的，桑芙洛米小姐，我赶到时爷爷已经……在我们那边，人死后是要立即安息的，所以我擅自安葬了爷爷，我在柳树下立了碑，你得空了，就去瞧瞧。」
桑芙洛米愣愣地盯着布鲁斯，随后手忙脚乱整理好自己的着装，看上去正常了一些，她一只躲在后面的手堪堪露出来，那只手上拿着一把刀，整理时她才把刀丢到一旁的地上。
「你们，请进吧……」
她有些局促地靠到一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正常又热情。
薇拉菲尔有些谨慎，因为她看上去真的很不正常，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缘故变得疯癫，总要谨慎些保证自己的安全。
不过，她应该不会受到伤害，如果那个女人突然发疯，她也能保护好布鲁斯，思及此，她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她将牵马的缰绳递给桑芙洛米，自己又取下了马背上的小包袱，她牵着手进了门，桑芙洛米将马安置好之后也进了门，拉开了窗帘才重新关上门。
薇拉菲尔牵着布鲁斯不知道坐在哪里，借着黄昏的光，她看清了里面的陈设，小小的客厅，大概三四平的样子，简简单单一张木桌，两张椅子相对摆放，两扇门相对立在客厅两面，一边是厨房，因为它的门是半扇栅栏组成的，什么也拦不住，下面放不住猫狗，上面阻挡不了飞虫，唯一的优点是透气。
「请坐吧。抱歉我的家有些简陋，但我想和您细聊一下。」
桑芙洛米望着布鲁斯，斟酌开口，「这应该是父亲收养的孩子吧……真可爱，他叫什么？」
薇拉菲尔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开口，「这样可能有些冒犯，他和爷爷一样叫布鲁斯……爷爷没有和你提起过他吗？」
桑芙洛米苦笑着摇摇头，转过头对布鲁斯说，「姑姑家里有玩具，你要玩吗？姑姑给你拿去？」
布鲁斯没说话，也不愿意看人，薇拉菲尔只好替他答话，「感谢你了，布鲁斯心情有些不好，不愿意说话，他平时是很乖巧的。」
她又转身朝布鲁斯说，「爷爷教过你要礼貌的，布鲁斯你要跟姑姑说谢谢，知道吗？今天心情不好你现在可以不说，下次一定要记得说感谢。」
布鲁斯看上去萎靡不振，脸上甚至带着不悦的表情。
桑芙洛米一边朝房间走去，一边应着她的话来，然后打了几个马虎眼，谁也不想把压力放在小孩身上。
薇拉菲尔接过桑芙洛米递过来的雕刻木马，拍着布鲁斯的后背，催促他到一边玩。其实她知道桑芙洛米的用意大概是让布鲁斯走开一些，有些话当着小孩子的面不好说。
我这样看上去好像买卖小孩的人贩子啊……
她心里无端升起了这个念头，桑芙洛米开口的问题才将她拉回神，她们看着布鲁斯出了门才开始交流。
「你来找我，是为了这个孩子，对吧？他多大了？」
「大概六岁了，您这样敞开说，那我也不遮遮掩掩了，爷爷和这小孩的关系很好，虽然我没能听到他的遗言，但爷爷一定是准备托孤了，他曾经问过布鲁斯愿不愿意跟我走，那时候布鲁斯不知道情况已经很不好了，他就要和爷爷一起，但现在爷爷走了，他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走之前爷爷留了一张纸条，上面的地址和这里一致……」
「我明白你的意思……」
桑芙洛米打断了她的话，自嘲地说出她窘迫的生活和狭小的生存空间，长久的诉说，委婉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愿。薇拉菲尔听完之后有些许的沉默，其实她觉得如果布鲁斯能跟着桑芙洛米是最好的，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桑芙洛米会看在自己父亲的面上善待他的。
「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好，但，您也是有孩子的人吧？」
薇拉菲尔觉得自己有些卑劣，道德绑架这种事情她也会做了，她抬眼看了桑芙洛米一眼，后者则陷入了伤心的往事。
「您这样说……真是很不道德。我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但是我没能生下来，他还未能出世就被我的丈夫打没了。你看见了，那个小马积了很重的灰，我以后再也没能生下孩子了，因为我和丈夫感情破裂了。」
「我很抱歉听到你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逼不得已，因为我自身的情况很复杂，如果他跟着我大概确实有无数可能，但是他也会同时丧失很多东西，我怕他忘了本，忘了爷爷……」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了。我可以养他，但我不一定会把他养好。而且，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薇拉菲尔端坐起来。
「事实上，我很久没有听过别人称呼我为“小姐”或“女士”了，我想你也明白，我出嫁以后冠以夫姓，所有人都只会叫我格雷斯太太，当你称呼我为桑芙洛米小姐时，我已经动了恻隐之心了。我很感谢你能在最后一刻找到我，否则我再也回不了头了……」
门外的布鲁斯百无聊赖地拿着雕塑小马玩，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醉醺醺的男人，他看也没看就把布鲁斯踢到了一边，小孩的痛呼声吸引了屋子里的人的注意，一道响起来的是男性的雄浑声音。
「你这个比吃，偷人还偷到家里了，还是个有钱的，连孩子都给我搞出来了！马还停在这里，偷也不知道有个遮掩的！」
哐哐砸门声，小孩的哭声和马受惊之后撞击的声音混合在一起，薇拉菲尔皱着眉起身，桑芙洛米看上去十分平淡，她主动去开了门。
迎接她的是当头而下的拳头，她被打得趴在地上，嘴角流血，她的额头磕到桌子，肿起一片。
薇拉菲尔赶忙上前扶起她，暗暗催动魔法给桑芙洛米止血。
「哟？人家的夫人带着孩子找上门来了？你这个女人！看我不打死你！」
薇拉菲尔神色一凛，抬手捏住那个即将落下的拳头。
女性。
女性的地位怎么会这么……
她用力一扭，男人面目狰狞了一下，迅速抽手。
「你做什么？我手要断了！赔钱！」
「你丈夫就是这样的人是吗？」她冷笑一声，「怪不得你会和我的丈夫勾搭在一起，既然你们家这么缺钱，那就做一笔交易吧。」
薇拉菲尔顺着他的话说，「来吧，你的女人不懂事，那就你和我交易。」
她冲桑芙洛米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抽出手爬起身，想要扒上男人。
「哦？这么爽快？夫人快请坐！」他一脚踢开桑芙洛米，瞬间清醒，殷勤地将桌子边的椅子摆正。
「请坐吧！美丽的夫人。」
「你伤了我的儿子，不打算道歉吗？」
「抱歉夫人，我立刻扶他去！」
男人小跑出门，一把抱起已经停止哭泣的布鲁斯，这一抱，他又开始哭了。
「叫你的女人哄好他，你们两口子真是低贱。」
「是是是。您说的当然是……那我们的交易？」
薇拉菲尔已经坐在椅子上，将包袱掩盖在魔法口袋上，她一把手撒了一桌子金币。
「这桌子上有多少金币都归你，我只要一点，把那个女人逐出家门。再让我在这里看见这个女人，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是。夫人说的是！」
男人立刻开始揽起金币，贪婪地嗅着金币的气息，对他来说，这个局面是最好的，有了金币，还不用每天面对那个女人的臭脸，也不用给她花钱。
「夫人还有什么别的吩咐？让我给您做牛做马也行！夫人家里缺不缺人？我可以毛遂自荐！我什么都能做！我……」
「不必，你们两个人都叫我看得恶心。你也不配让我知道你的名字，还有……」
薇拉菲尔皱着眉望向一旁傻眼的布鲁斯，咳嗽了一声又看着他身后的桑芙洛米。
「你以后再也不准见我的丈夫，也不准告诉他我今天来过！不然，你们俩就都死在这里。」
那个男人甚至没有揣摩她的表演，理所应当地觉得这是一个低调出行的富家太太，虽然她穿着不够华丽，可谁能说那金灿灿的金币是假的呢？
他当即走过去猛扇了桑芙洛米一巴掌，自以为能讨薇拉菲尔的欢心，转过头来迎上了薇拉菲尔的巴掌。
「我让你打她了吗？你就敢擅自做主。这一桌的金币，不光买她的销声匿迹，更能直接买下她的命！」
「是是是，夫人说的是！」
薇拉菲尔揉着眉心，「还不把她赶出去，我不至于这么恶毒让她现在就死，我给她一个机会让她滚得远远的！」
男人立刻小跑到门前拉开门。
「去公庭门口。别被弄死了，注意安全。」
她就在这一瞬间小声对桑芙洛米说道，随后高贵优雅地走出门，抱着布鲁斯上了马，他这时已经不哭了。
薇拉菲尔十分嫌弃地瞥了一眼这个狭小的屋子，屋前站着的男人让这个屋子看上去更加邋遢。
「哼。」
她冷漠哼了一声，做足了贵夫人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