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小雀儿的房门口，陪着自家长官站了足足有五分钟后，齐副官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统帅？咱们是不是该走了？”
    伏黯耳根的赤红逐渐消退，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走吧。”
    等到了日料店，野田早已等候多时，桌上排满了日料寿司。
    野田跪坐在一旁，见到伏黯便礼貌地点点头，也不起身，更是语含深意，用日语道：“伏先生可真是个大忙人啊，这寿司都凉了，才能见着您。”
    伏黯面无表情，盘腿坐下，他又不是日本人，自然不会遵守日本人的礼节，哪管野田的面色如何？
    倒是这小日本，回回点寿司，待客之道都不会，不愧是弹丸之国。
    他用流利地日语回击道：“那还真是辛苦野田先生这个大闲人等我了。”
    野田眯着眼，笑得猥琐：“听说伏先生是从小雀儿的房中出来的，小雀儿用你们中文来说，确实国色天香，不过他的榻咱们又上不去，没什么意思。伏先生，你要是渴了，在下还有许多美人为您扫榻相迎，只要你想，什么美人都有~”
    说完，他还贱笑一声：“当然，我们帝国，漂亮的小男孩，也很多~”
    伏黯：“不必，谈正事吧，野田先生，您这回又要与我做什么交易？”
    野田还想卖他个好，见他不吃这套，便也收起嬉皮笑脸，挥挥手屏退一旁身穿和服准备倒茶服侍的女侍者，他自己亲手动手给伏黯冲泡茶汤，还双手捧上。
    “这次为伏先生带来的是我们日本的抹茶，不知先生喝不喝得惯？”
    伏黯垂眸，还是很给面子的浅尝一口，而后在野田的注视下缓慢放下，神色淡淡：“还是小雀儿那里的茶好些，野田先生怕是没怎么尝过吧。”
    野田哈哈大笑：“谁去那里是赏茶的？真不知道小雀儿有多大的魅力，竟会让伏先生迷恋成这样？”
    伏黯倒也嘲讽轻笑了一声，反问道：“野田先生何须问我？毕竟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这不是你们日本人一贯的作风吗？”
    “伏先生！”野田神色愠怒，似乎被说到了痛点。
    不过他又在心里嘲笑，伏黯又如何？还不是被一个酒楼清倌吊着？看来这小雀儿还真是有两分气性，这样的人物都看不上。
    伏黯嘴角噙着一抹笑，从容不迫道：“不然野田先生为什么要不远万里，来到中国？”
    野田阴沉地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接着又拍着大腿笑了出来：“看来伏先生在小雀儿那里确实吃了个大瘪啊，火气还真是大！”
    他这样笑着，伏黯略略挑眉，他火气大不大野田可不知道，但是野田急迫需要他的帮助，他倒是看出来了。
    否则，野田怎么会在伏黯接二连三的讽刺后，还能保持住笑容？
    伏黯想打开烟盒抽根烟，想到师淮又停住了动作，他好像不太喜欢这个味道。
    他耸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被野田先生看出来了，真是不妙。”
    一场无声地硝烟便就此告落，野田以为自己已经够给伏黯面子了，接下来的条件应该就很好谈了吧。
    殊不知，更大的磨难在等着他。
    野田拍拍掌，命人呈上来合同给伏黯，浅笑着道：“伏先生看看，还是老规矩那样没变，没什么意见的话，签个名，咱们的合作便顺利达成了。”
    合同日语和中文都各一份，伏黯轻描淡写瞥了眼合同，随意扣了扣桌子两声，便有人推门而入。
    “伏先生。”
    “仔细看看合同，再总结给我。”伏黯用中文说着，眼睛看着的却是野田，“可别让咱们野田先生吃亏了。”
    野田点点头，面上挂着的也是滴水不漏场面十足的微笑，却总觉得前方有什么陷阱在等着自己。
    他和伏黯合作也有一年多了，一直稳妥，从没出过什么岔子，各取所需，想来这次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时间滴答滴答的过着，伏黯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和野田聊天，应付的姿态很明显，让野田心里极其不舒服，又忐忑不安极了。
    待合同查看完，伏黯看着总结出来的信息，神色淡淡，随意翻了原版合同两页，便扔回了桌上，扔到野田面前。
    他把玩着掌心的打火机，烟在怀中就是不抽，凉凉道：“野田先生的诚意，好像不太够啊。”
    野田心生不好预感，冷静问：“怎么说？以前不都这么签过来了吗？”
    “是，以前确实是这么签的。”伏黯挑了下合同的页脚，拧紧眉头点着上面的合约条件，像是特别嫌弃一样：“五箱步枪，十箱57mm的子弹，三个月供应一次，这些都可以，没问题。”
    野田勉强笑道：“那是哪里出问题了？”
    “价格！”
    伏黯的指尖移到了价格上，重重敲了两下，野田甚至感觉这是敲在了自己的脑袋上，他吓了一跳。
    “以前不也是这个价吗？”
    “野田先生说笑了，去年的鸡肉猪肉多少钱一斤？小麦大米多少钱一斤，今年又多少钱一斤？去年的一块大洋能买多少东西？今年又能买多少？”
    伏黯懒散靠后坐着，就算手中没枪没刀，也依旧让野田感觉到无形地压力。
    野田沉默不语，这就是要加价了，做好了心理准备开口：“伏先生要是不满意价格，什么都好说，我们新到了一批盘尼西林，要是这份合同还是这个价格，那么盘尼西林我们也按之前的价格给你。”
    盘尼西林确实是很大的诱惑，不过老婆说过了，要狠狠咬下这小日本的一块肉，那他也只能照做了。
    这些小日侵略中国，肉都是中国养肥的，既然养肥了，总要开始宰了吧？
    盘尼西林，他库存的货暂时还不算缺。
    “不必。”伏黯一副善解人意的姿态：“我说了，不敢让野田先生亏不是？盘尼西林该是什么价，枪支弹药该是什么价，就都该是什么价！”
    野田问：“那伏先生的属意的价格是？”
    伏黯指尖轻轻点着桌面，思考了几分钟，野田只觉得如坐针毡，恨不得摇着伏黯的肩膀，让他给个痛快。
    “五箱步枪，十箱子弹，咱们也是合作已久的老伙伴了，看着野田先生的面子上，给个成本价好了。”伏黯伸出手指，比了个二，“两万大洋。”
    “什么！？”野田吓得直接从地上爬起来，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你这是在敲诈！伏先生！”
    “以前这样一批货才五千大洋，你现在居然开口涨四倍的价格？通货膨胀也不是你这样膨的！”
    “两万？绝不可能！除非你不想要盘尼西林了。”
    伏黯从容不迫坐着，静静看他发疯，等他安静下来才开口：“野田先生，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愿意降这么多利润。现在天逐渐变冷，产量减少是正常的，产量少了自然价格就高了，你不要，有的是人争着抢着要。”
    “谁！？”野田敏锐感觉到其中不对劲，却见伏黯但笑不语，想也知道他不会告诉自己的。
    东南地区能供得起这么大一批货的，也就伏黯这一家了，而且伏黯还是很有信誉的商人，定好量和时间，就没出过纰漏，并且他也是绝对的向钱看齐的人。
    和伏黯合作，没有任何隐患，野田懂得，其他人能不懂得吗？
    那么究竟是谁要买这批货？野田眯了眯眼，开始嗅到其中的不对劲了。
    他发现伏黯从一开始的态度就是：爱买不买，不买我卖给别人去。
    这个态度就很不对劲，难道他不怕自己拿不到盘尼西林的货了？竟然敢这么得罪他？
    除非想买他这批货的人，是要买来打他们日军的...
    野田额头直冒冷汗，咬牙切齿问：“伏先生，价格还能不能再压一压？”
    “压不了，我卖给别人，都是三万起步的。”说罢，伏黯似笑非笑看着他，有几分嘲笑的意味。
    “大日本帝国这么强大富有，我以为以这个价格拿下这批货，完全算是小事一桩，现在看来却不然，原来就这点钱也值得野田先生这么纠结？”
    这点钱？
    野田想想就肉痛，原本还算实惠的货物，涨价就算了，还噌噌涨了4倍的价格，这搁谁身上，谁能不肉痛？
    野田一咬牙，决定向上层怎么也要申请到这批资金，他们的枪支弹药在和抗日军的对抗中，逐渐见底，没有这批货，怎么撑得到数月后的大军到来？
    “可以！这个价格可以，但是我还有别的要求！”野田肉疼得不行，脸都要扭曲了，“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你卖给了帝国后，合约期间，就不能再卖给别人了！”
    伏黯蹙眉：“野田先生这是要断我财路啊？这个价格，卖不卖给帝国，我还真无所谓，看来你不是诚心谈合作的。”
    说完他起身，轻易便扣好袖扣，整好着装打算离开。
    野田一拍桌子，额前青筋一跳一跳的，脑袋隐隐作痛，为了解目前的燃眉之急，他已没有办法。
    “盘尼西林！照样和你签旧合约，价格照旧。”
    伏黯回首，微微笑道：“可以，很乐意和帝国合作。签字吧，野田先生。”
    签字时，野田扭曲着表情，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毕竟那可是一年的合约！
    三个月两万，一年八万就没了！他能申请到的资金撑死也就一半，剩下一半还要自掏腰包，能不肉痛吗？
    伏黯与他友好握完手后，便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懒懒靠在轿车椅背上，翻看着最后定下的合同。
    齐副官在一旁笑道：“不愧是统帅，嘴皮子一张一合，就能让日本人多掏了四倍的钱。”
    齐副官又叹了口气，惋惜道：“不过，可惜错失了出三万的客户，真是便宜小日本了，让咱们少赚这么多钱。”
    “不可惜。”伏黯淡声道。
    “啊？”
    “根本没有这个客户。”伏黯眼里浮现出一抹笑意，淮淮的方法还真是好用。“他们撑死能出的价格，也就七千一批货了。”
    齐副官呆住了：“那...那您刚刚？”
    伏黯道：“诓骗小日本而已，两万一批货卖给他们，确实也没必要卖给别人了。”
    “高！实在是高！”齐副官佩服地直点头，盘尼西林也没涨价，自己的货还翻了四倍的价格。
    也是小日本实在需要这批货，他们才能趁机狮子大开口。
    伏黯没有回应他，也没有得意，他高什么？这全是淮淮的主意，还真是给他不痛不痒咬下小日本一大块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