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希圣一下子跳起来，抱住钱正酣，朝脸上吐了一口：“死王八！我不跟你拼了，就不是爹娘养的！”
    两位县令扭打在一起，吕希圣如疯如癫，钱正酣跟本不是对手，一会儿，手就被他咬烂了，疼得龇牙咧嘴。四个女人一看丈夫吃了大亏，一起上前，拽腿的，揪头发的，拉衣服的，扯裤子的，打成一团。大家都不说话，力气都用在了手和脚上。
    吕希圣的裤子本来破破烂烂，腰带也是一根旧麻绳，被扯得受不住了，一分为二，裤子就不再坚守岗位，悄悄下岗，整个屁股露了出来。女人们一看，立刻松手，转身就跑，连男人也不管了。
    趁着吕希圣往上提裤子的当口，钱正酣就地一滚，爬了起来，对着吕希圣已经套上裤子的屁股踹了一脚：“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再弯腰吐他头上一口，扬长而去。
    吕希圣这一回虽然没有挨什么打，除了刚才屁股上那一脚比较疼以外，别的都无所谓，但是，当众被别的女人扒下裤子，则是今生奇耻大辱，心里怎么也转不过弯来：
    我堂堂七品县令，被人当众脱下裤子，还是被女人脱的，而今而后，何以见人？就是死了，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士可杀不可辱，哪怕你们把我脑袋打烂，也不能脱我裤子，这是男人的尊严！
    足足两个时辰，吕希圣现在不“希”圣，而是觉得可耻，肚子也根本就不觉得饿了，只想着此仇不报非君子，要报就得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尔曹身与名俱裂，不废江湖万古流！
    这已经有点儿神经错乱的意味了，但是，获嘉令躺着不动，只是在跟毒辣辣的太阳对峙，和热烘烘的山风较劲，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那些叫花子们，吃过了，山泉水也喝足了，都到自己屋子里乘凉去了，才没心思跟这个傻子浪费时间和精力呢。
    有两个人反倒把门打开了，齐路生、香姑勾肩搭背，并肩站在门里，笑看门外大千世界，一副“我在天下在，有我天下有”的豪迈气概。
    也就是自己跟自己嘚瑟，外面空无一人，天地空气懒得管他俩那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儿，哪怕关上门再躺三年出来，山还是山，地还是地，天还是天，没啥大不了的。
    两个互相勾着腰，同进同退，朝厨房走来，口渴，饥肠辘辘，只有这里可以解决这两大命题。厨房门紧闭，轻轻推，里面用木棍顶着，敲门，没有回答。
    现在两人变了队形，齐路生在前，香姑在后，香姑还低着头，她是鼓起最大的勇气到这里来的，如果不是过于饥渴，她绝不会朝这里看一眼。
    想想这三年来尤素箴的打骂欺辱，想想坐在她脸上放屁的壮举，真的是又愤恨又得意，一辈子见着互相不搭理才对。可惜，她占住了那口井，不来不行。他俩出门的时候，吕希圣就躺在不远处的大太阳底下，相距不远，可惜，两个现在情意正浓，根本不朝别处看，把最要紧的事情给漏掉了。
    里面有了声音：“谁敲门？我家孬跟三贵去石码头买米买面了，等我男人回来，才能开门，现在请回吧。”
    齐路生：“是我，齐路生。渴了，想喝水，你开一下，喝过就走。”
    兰香：“谁信？看我男人不在家，想占我便宜？我家老孬可不是好惹的，快滚！小心老娘我骂你祖宗八代！”
    齐路生：“真没有歪心，我也有老婆，这不，你隔门缝看看，我老婆的便宜还占不完呢，哪有空占你便宜？你忘了，老孬还劝我娶个媳妇儿来着？我娶上了……”
    兰香：“你叫路生？怎么又成齐路生了？哎呀，你姓齐！把你老婆弄到前面我看看，小王八蛋，敢骗我，我叫我家孬把你骟了，看你怎么娶媳妇！”
    齐路生把香姑硬扯到自己前面：“快看，我老婆，她说她不叫香姑，她叫菱花，姓尚，尚菱花。”
    门开了，兰香和菱花互相看看，积怨太深，都没说话。兰香侧身、退一步，让二人进来，齐路生抱着老婆的腰进来，看见桶里有水，舀了一瓢，递到菱花嘴边：“先喝几口，凉，不敢多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