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玄清意识到自己有点渣女的心态时，是坐上司延礼的车那会。
    经历过昨晚的事，又联想到两人相识、相交的点点滴滴，她不由得开始打退堂鼓，想为这段感情画上休止符。
    但是，当接起电话，男人说了两耳动听的话，又说出来散散心后，她又不由自主地答应了对方的邀请。
    车厢里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轻音乐宛转悠扬，沈玄清如往常那般蹬掉高跟鞋，盘腿靠坐在副驾驶上。
    她身体微微后仰，葱白似的指尖无意识地划拉着安全带的纹路。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司延礼伸手刮了一下她鼻梁：
    “怎么兴致缺缺，觉得无聊？”
    沈玄清转过头来，冲他绽开一个职业性质的笑容，耸耸肩：
    “没有，就那样。就觉得日子不好也不坏。”
    说完，她扭身正视前方，脑袋放空，继续盯着前方的虚空。
    她想：她说谎了，自从楼道重逢后，那个男人就时不时闪现在周围和脑海里，把原本古井无波的生活搅得涟漪四起。
    她不喜欢变数，也许是年少时期养成的刻板生活和学习习惯，她无论做什么，皆以稳字当先。
    读书时，只要不辜负母亲的期望，考上一个拿得出手的大学就行；工作后，只要不出错，不影响项目进度，安静做一条咸鱼就行。
    用现在时髦一点的话来讲，秉持着中庸的态度，完全没有一个金融圈精英应该有的那股冲劲和百舸争流的生命力。
    但是，司延礼却不一样。
    他有野心，有胜负欲，有眼力见，会来事，再加上专业过硬，天生就是吃金融饭的料。
    哎，我可真是个坏女人，既不想跟人认真谈感情，又贪恋这半晌的欢愉。
    车子在沈玄清的暗自喟叹中，很快便抵达目的地。
    让她意外的是，司延礼电话里说的放松的地方，居然是一家私人酒窖。
    从外观上看，它与普通酒吧无异，走进内里，才惊觉别有一番天地。
    酒窖会员制，不对外开放，只招待些许手持邀请函的贵宾。
    司延礼一富二代朋友，本周约满作顺手人情，这才有了两人“见世面”的机会。
    沈玄清一边走，一边抬眼细细打量这里的环境和布局。
    拾阶而下，目之所及的便是高调奢华的十米长廊。
    张大千的真迹悬挂于走廊两面墙壁，珍珠串造型的水晶栏杆立于两侧，恍若走进璀璨熠熠的失真空间。
    继续举步往前走，银箔马赛克墙壁便撞入眼帘。
    这种奢华的银箔马赛克墙壁，她只在新闻报道中见过，实物还是头一次见。
    在服务生的引领下，两人终于抵达内室。
    举目四望，室内的照明用灯均被关掉，只余墙壁上一些背景光以及吧台上方低低垂挂着几盏造型奇异的灯。
    卡座上，三男三女相向而坐，沈玄清略扫一眼，初步判定男性年龄均为30+以上，女生年龄则在20岁左右徘徊。
    与一行人颔首寒暄后，沈玄清叫来酒保点了一杯蓝色玛格丽特，给司延礼点的则是他惯常喝的经典款金汤力。
    有美女落座，几位男性愈发兴致勃勃，指点江山时更添几分膨胀心态。
    一号称资源网遍及全港州的金融大佬，一手揽着姑娘娇软的腰肢，一手举着纯白轩尼诗，缓缓道：
    “中国金融业要适应新常态、引领新常态，关键在于加快改革开放步伐，进一步加大对实体经济的支持力度，不断改善金融服务......”
    旁边着银灰色西装的男子立刻附和道：
    “港州今年的金融工作重心在于有效防范化解重大经济金融风险。必须坚持标本兼治、远近结合，牢牢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风险底线。地方条例和政策也明确指出，一是防范房地产业引发系统性风险；二是防范化解金融风险；三是防范化解地方政府债务风险。”
    两个人你方唱罢我登场，惹得挂在他们脖子上的姑娘们纷纷一派花痴脸。
    蓝色玛格丽特的酒体呈现出不清透的大海蓝，似在告诉人们，它里面有无数的宝藏需要你去挖掘和品尝。
    而此时，对于沈玄清而言，周围男人们的侃侃而谈远不及面前这杯鸡尾酒有意思。
    一杯下肚，正当她欲抬手再来一杯时，却被司延礼给按住手背，“少喝点，空腹容易醉！”
    见状，周围的人纷纷开始起哄，眼里尽是玩味之色：
    “我说延礼啊，出来玩就不用这么拘着。这玛格丽特鸡尾酒的酒精含量只有三十度左右，绝不会让你女朋友醉倒。”
    “延礼，你这不行啊，比美女还放不开，以后还怎么合作啊。”
    司延礼目光梭巡一圈，面上挂着浅笑，“让各位见笑了，清清有胃疾，再加上出来那会没吃东西，饮得过多恐她胃疾复发。”
    话音落地，自是招来二次调侃。
    作为当事人的沈玄清，则罔顾男人的劝阻，到底是又来了一杯玛格丽特。
    待第二杯玛格丽特过半，一科技新贵的声音自左前方落入耳中：
    “我倒觉得chatgpt，人工智能毁灭人类有可能是个潘多拉盒子，这肯定是未来的趋势。这次的chatgpt通过图灵实验证明，人工智能有自己的人设，有自己的观点......”
    沈玄清听得兴致缺缺，在长发的掩饰下，抬手打了个呵欠。
    倒是一旁的司延礼，在对方空泛的内容下居然还能适时接上两句，气氛倒也融洽。
    他是来这里争取人脉和资源的，沈玄清则纯粹是来解乏的。
    她抬眼扫视了一圈和几个男人黏在一起的姑娘们，发现大家这会也都各自低头玩起了手机，将吹牛皮的场子彻底交到了男士嘴里。
    待第二杯玛格丽特见底，沈玄清终于耐心告罄，朝司延礼俯首帖耳了几句，便起身告别。
    见她面染薄霞，司延礼提出送她，她则纤手一挥，点了点手机屏幕，示意已经叫好了出租车。
    于是，在一众客套的目送下，她摇曳生姿地走出了酒舍。
    甫一接触到地面，一种重获呼吸和自由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暗暗腹诽：哎，果然像我这样的人天生就不适合这种虚与委蛇，心思各异的名利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