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刚换下睡衣，漆曼的电话就来了。
她无精打采地接起，那边起初热情洋溢地告知周正对她印象挺好，希望能进一步发展，后来，觉察出她敷衍又恹恹地语气，立马追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报喜不报忧是每个成年人惯用的招数，沈玄清也不例外。
“没什么，妈，可能就是太累了。”
那边顿了几秒，须臾安慰道：
“清清啊，要是工作太累，就别做了。妈还有点存款，再说我还有个小超市，够咱们娘俩生活了。”
饭局结束后，她的确想过辞职，冷静下来后又觉得不划算和不值得。
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工作表现也可圈可点，为什么要向高位者低头。
再者说了，即使离开，也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和教训。
是以，这会再听漆曼唠叨这些话，她不禁觉得喉头发紧，眼眶酸涩。
她起身来到阳台处，待风平息涌起的情绪，这才慢条斯理道：
“漆公主，你也太小瞧你女儿了。今天加班，再加上多喝了几杯，难免有点伤感。”
漆曼一边指挥工人将货放到对应的货架上，一边回她：
“那就好，有什么事，别藏着掖着，一定要和妈妈说，听到了吗？”
“知道了，真啰嗦！”
漆曼目送工人离开，单手叉腰：
“你个小没良心的，别忘了跟人周老师多聊聊。”
沈玄清一手举着电话，一手抠着自己新做的指甲：
“他不是我的菜，我对他不感兴趣。”
漆曼气急，张口就来：
“你还不是我的菜，这不也处了20多年。什么感觉啊，兴趣啊，都是要培养的。”
沈玄清正欲继续劝阻，忽然听到那边传来机器扫码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嘟”地一下机械的挂断声。
通话结束的屏幕跳跃在眼前，沈玄清低头笑了笑，蓦地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太过情绪化。
年过半百的母亲尚且如此努力，自己又怎可为了一个斯文败类就认输。
一气之下就离职，除了短暂的解恨和逃离以外，于她而言，边际成本太高。
拍拍屁股走人后，自己呕心沥血的项目定要拱手送人，不仅如此，找工作的空窗期和心理复原期也是一笔不小的成本。
她自幼喜欢将各种实物换算成数字，这么细算下来，确实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晚风拂来，乌发随风飘扬，沈玄清双手撑在阳台护栏处，目光凝在虚空，直到心里的郁气消弭殆尽，方才转身回了客厅。
*
到了上班这一天，沈玄清在茶水间碰到florence，她如往常那般和她问好，然后款款地擦肩而过。
看着那离去的身影，florence无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咖啡，这才跟着走了出去。
1小时后，沈玄清拿着一沓资料，抱着电脑，再次叩响了她的门。
她点点下巴，示意她坐，沈玄清嘴角弯了一下，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她来找florence主要是因为项目绩效核算的事情，按照交付质量和交付时间来看，melody无论怎么核算，都是不达标的。
不达标就意味着拿不到对应的项目奖金，但偏偏人家有大腿可以抱，沈玄清实在掌握不好这个尺度，只能来向她求助。
沈玄清平静地讲述自己的想法，florence一手把玩着签字笔，一手搭在办公椅扶手上，神色极其平静。
半晌，她双腿交叠，对沈玄清勾勾手指，眼神示意她凑近点。
沈玄清照办，将耳朵贴近几分。
florence语气淡淡，夹杂着几分干笑：
“这有什么难办的，自然是“看人下菜碟”，胳膊拧不过大腿。再者说了，这三瓜俩枣上面的人也不会说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沈玄清一直很佩服和尊敬florence，除了她严厉的行事风格以外，更主要的是她身上那股不服输的劲。
进公司头两年，她跟着她东奔西跑，不是在见客户的路上，就是在做ppt的路上。
让她记忆犹新的是，为了竞争一个项目的主控权，她连续熬了两个通宵，到第三天仍能精神抖擞地出现在竞聘台上。
和她一起参与竞争的是同职级的另一个男性领导。
起初，除了像沈玄清这样对她有女性滤镜的人以外，其余的则均不看好她，后来，她硬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和努力，拉回了赞成票，最后顺利成章地拿下了项目。
自此以后，沈玄清对她就愈发钦佩，默默在心里给自己鼓劲，以florence为标尺，在岗位上做出一番成就来。
然而现在，她却告诉她表格里的数字不重要，隐藏在名字背后的无形压迫才重要。
尽管知道她这是为自己考虑，但心里却仍像空了一块似的，有淡淡的唏嘘。
沈玄清敛起思绪，撤身微笑，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无声胜有声。
未几，florence一侧唇角微勾，目光落在她亮若清泉的瞳仁中，曼曼道：
“stella，其实只要你想，你也可以。你也可以按照实际情况来。”
两句话间隔了几秒种，而且，前一句的“你也可以”四个字尾音拖得极长，可以被理解成多重意思。
沈玄清很少听florence喊她英文名，是以这会落入耳中竟有种陌生感，好似在说这个人是我么。
她敛眉顺目，收好手边的资料，合上电脑，抬眸冲她浅浅一笑：
“谢谢florence，我知道怎么做了。”
“不用谢，好歹我们师徒一场，我自然希望看到你变得更好。”
说罢，florence的视线自她额头，鼻尖，唇珠处一一划过，突兀地补了一句：
“没想到，你竟然是个不显山露水的！”
“什么？”沈玄清身形一顿，不解地望向她。
florence摊手摇头：
“没什么，maybe是我多想了。”
沈玄清没继续追问，临走前顺手替她带上门，退出办公室。
回到自己的工位后，她将先前核算好的表格存入草稿箱，又低头重新核算了一份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