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栩栩,我想你了
作者:明珠映沧海   良缘悖论最新章节     
    国丧二十七日之第九日。
    梁双珹每天去奉先殿点卯之后,便瞅着没人注意,往永宁宫来说是聆听惠宁大师教诲,实则找秦栩喝茶闲聊。
    “姐姐,你说,那韩俊虞是怎么想的,居然偷了他亲爹的账册到御前去告发?”梁双珹捧着茶盏问。
    秦栩脑子里闪过韩俊虞指控燕霖时的情景,勾唇一笑:“这个么……或许是他良心未泯,才大义灭亲的?”
    梁双珹抿唇一笑:“姐姐,你在跟我讲笑话么?”
    “那韩家小公子我见过两次,怎么说呢……的确是离经叛道,喜怒无常的人。以他那性格,揭发举报自己亲爹也不是不可能。”
    “可真是个疯子。”梁双珹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韩俊虞这种疯狂的做法。
    “西川侯府人口简单,老侯爷没有什么姬妾,家中只有你跟姐姐两个女孩儿,你不知道庶出的子女在大族世家的艰难。”秦栩想到韩亦婍,又想到曾经的余敏嘉,幽幽地叹了口气。
    “对哦,还有韩贵人……”梁双珹扁了扁嘴巴,觉得韩亦婍也是个奇怪的人。
    “她也是个可怜之人。”秦栩听说韩亦婍曾一心求死,便让茜儿给她带了两句话,她才安稳下来。
    如今元祚也没为难她,把她挪出延寿宫,按照宫中贵人的份例给她,让她清净地养胎。
    后宫风云演变成了前朝风暴。越来越多的人卷进来,最先被太后为难的秦家,如今却平静下来。
    梁双珹忽然问:“姐姐,你们什么时候回府?”
    “我母亲在月子里,总要过了十二日才好出门。如果你自己住西川侯府觉得太冷清,我找人去陪你。或者,你干脆在这里住下也好。”
    “我不想住宫里,但家里也没意思。”梁双珹掰着指头算了算,“还有三天你们就可以回府了。姐姐,我想住到你家里去。”
    秦栩开心地应下:“好啊。”
    ·
    三日后,靳春预备了车辇,送罗琉纾母子出宫。
    罗琉纾靠在柔软的靠枕上,看着怀里的小婴儿,叹道:“简直跟梦一样。谁能想到我们棠棠居然在宫中降生。”
    “也算是一出生就长了见识。”秦栩嘴上笑着打趣,心里却恨极了那些手握权势的人。
    他们视生命如草芥,为了自己的私欲,随意拿捏别人的生死,简直丧尽天良!
    马车缓缓而行,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半个时辰后停在秦府的大门前。
    燕宾早就带人等在门口,二十几个奴仆见着主母和小主子,齐刷刷的跪下拜见。
    “这几日,辛苦燕先生了。”罗琉纾裹着斗篷,带着观音兜,整个人都遮蔽地严严实实。
    燕宾忙拱手回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辛苦二字宾不敢当。夫人身体尚未恢复,我叫人准备了软轿,请夫人快快回房歇息吧。”
    燕夫人和秦栩扶着罗琉纾上了软轿,一行人簇拥着罗琉纾进门,直接送去内宅休养。
    燕宾看着奶妈抱着的襁褓,笑呵呵地说:“让我来见见小公子。”
    奶妈把襁褓递给燕宾,笑道:“先生快看,小公子的模样着实俊俏呢!”
    “爹爹!快给我看看!”燕墨羽兴奋地凑过来。
    燕宾仔细瞧过,笑道:“这额头和下巴像东翁,眼睛和鼻梁倒是跟咱们姑娘有几分像。”
    “这小家伙这么小就这么好看,长大了还不知怎么招姑娘喜欢呢。”燕墨羽笑道。
    “又胡说!”燕宾瞪了燕墨羽一眼,“别在这里胡闹了。去厨房看看,他们给夫人炖的补汤可好了。”
    “爹,你给我抱抱小公子。”燕墨羽伸手说。
    “不行!你毛毛躁躁的,我不放心。”
    正说着,沉睡的小绍棠咧了咧嘴巴,哼哼唧唧的睁开了眼睛。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燕宾,撇嘴要哭。
    “八成是饿了,快抱进去喂奶吧。”燕宾忙把襁褓递还给奶妈。
    “说的是呢。”奶娘把襁褓接回来,“小公子睡了一路了,这会儿也该饿了。”
    秦栩把罗琉纾送回卧房,家里的钟妈妈凃妈妈等人都进来服侍,连阮彤云也听见消息,一早便来家中等待。
    因见罗琉纾身边围满了自家人,秦栩那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顿时觉得全身疲惫。
    燕夫人最能理解秦栩的心情,因劝道:“这些天在宫中,姑娘日日夜夜地悬心,现在回家了,终于可以好好歇歇了。”
    “有劳几位妈妈,我先回房沐浴更衣了。”秦栩给众人打过招呼,便回自己房里。
    燕墨羽早就叫人备好了香汤,秦栩一回来便直奔浴房。
    用惯了的香柏木浴桶,用惯了的玫瑰香露,用惯了的澡豆巾帕……一切都是最熟悉的,秦栩一坐进浴桶里就开始犯迷糊。
    画眉拿了衣裳进来,看见浴桶里的人慢慢地往下滑,吓得魂儿都要飞起来了:“姑娘!你怎么了?”
    “唔……好困。”秦栩睁眼坐起来一些,又靠在桶壁上继续迷糊。
    “姑娘可不能在这里睡。”画眉忙上前来帮她洗头发,并不停地扯各种闲话吊着秦栩的精神,不让她睡着。
    从浴桶里出来的时候,秦栩稍微精神了些。等画眉给她擦干了头发,她索性也不回床上,只在窗下的矮榻上倒头便睡。
    燕墨羽拿着黎东来的两封书信从外面进来,看见熟睡的秦栩,叹道:“姐姐在宫中的时候,怕是一个好觉也没睡过。”
    画眉看了一眼燕墨羽手里的信封,小声问:“是沧郡来的书信吗?”
    “沧郡?”秦栩立刻睁开了眼睛,“信呢?”
    “姐姐一听见‘沧郡’两个字就不困啦?”燕墨羽笑着把手里的信封递过去。
    秦栩接了信封,直接赶人:“你们都各自忙去吧,我看完信就睡了。”
    “阿羽姑娘,走了走了!别打扰咱们姑娘睡觉。”画眉笑着招呼燕墨羽。
    听见房门被关上,秦栩方坐起身来拆开信封。
    第一封信的内容除了有一部分跟元祚那日给秦栩看的内容是重复的,说孙经武已经成功逃跑,穆旭东特意安排的人一直跟着他,相信不久就可以找到孙茂润了。
    另外就是沧郡辖区的黎东港的事情。
    黎东港在穆虎臣兵败之后便废弃了,原本码头仓库里的存货被沙北鞑子洗劫一空,带不走的大船则被他们一把火烧了。
    宋窈窕和冬雨去黎东的目的是重启黎东四港:黎东港,泉宁港,乐渊港和荥州港。
    但四个港口并不能同时启动,尤其是沧郡的黎东港,是最靠近沙北的码头,原本大玄朝跟沙北通互市的时候,黎东港是四港最大的。但如今是战时,宋窈窕和冬雨并不看好这里。
    她们二人到黎东大半年的时间,泉宁港和荥州港已经启用,乐渊港在重建。黎东港一直没管。
    穆旭东守住沧郡,黎东港的筹建也被提上了议程。穆旭东就此事给了秦栩几个建议。
    这封信洋洋洒洒上千字,说的都是这些事情,并没有一句私情。
    第二封信只有一首诗并一句话: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
    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栩栩,我想你了。
    秦栩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
    原本以为思念是一种廉价的东西,看不到摸不着只凭一支生花妙笔,怎么夸张怎么写,都是些哄人的玩意儿。
    可现在,她好像尝到了一点个中滋味。
    那种酸、涩、苦掺杂在一起的滋味,足以抵达最深的疲惫和困倦,让她心清神明。
    心清神明的秦栩从榻上起身,走到自己的书桌跟前,拿了一张梅花笺铺好,提笔蘸墨给自己的未婚夫写回信。
    穆指挥使大人:
    展信佳。
    写此信时,我刚从宫中回到自家。你一定猜不到,先帝驾崩后,太皇太后忽然叫海宁以二品诰命夫人的仪仗接我母亲入宫……。
    秦栩把自己这阵子的遭遇详细的写给穆旭东。
    其实,如果穆旭东就在京城,她家里的事情是绝不会跟他说的。但如今他远在千里之外,她就忽然没了芥蒂。
    好像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可以倾倒诸多烦恼的树洞。说给他,也只是想让他知道而已。
    秦栩一口气写了三张梅花笺,端正清秀的蝇头小楷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压了梅花花瓣的纸上,一字一句,都似乎有无限风情。
    “啧,是不是太啰嗦了?”秦栩皱眉,跟他说这些干什么。
    于是把这份书信放到一边,又重新拿了一张兰花笺,重新写:
    穆指挥使大人:
    见字如晤。
    来信已收到,京中一切都好。我弟弟已经顺利降生,今日刚好十二日了。因国丧,新生儿一应庆祝全都免了。但等你凯旋归京时,必不能少了他的庆生礼……
    絮絮叨叨又写了三页纸。
    写完之后,秦栩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喃喃自语:“难道是我太累了?神思不清楚?怎么又写了这么多废话。”
    但是她已经不想写了。于是把写好的这两封信都装进一个空信封里,想着回头烧掉重新写,便打了个哈欠,爬去床上倒头入睡。
    ·
    河汉寒芒飘渺,星影仿佛近在头顶,在苍穹摇摇欲坠。
    穆旭东带着精心挑选的二百人队伍,踏着夜色在山谷沟壑中悄然而行。他此行的目的是绕到沙北骑兵营地的背后搞一次偷袭。
    走在穆旭东前面的岑胜在断崖处停住脚步,弯腰捡了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头扔下去,许久才听见石头敲打岩壁的声音。
    根据经验判断,这处断崖至少几十丈深。于是他皱眉道:“大人,前面没路了。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穆旭东走到断崖处,伸展双臂腰肢,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草木香的空气,轻笑道:“没错,就是这里。”
    岑胜提醒道:“大人这断崖少说也有三四十丈,就算我们备了绳索,恐怕也不够长,不能安全落地。”
    “就你这样的,还好意思说是在这苍黎山里滚大的?”穆旭东笑了笑,贴着断崖的边沿跳了下去。
    “大人!”岑胜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吓死,“咦?大人你……”
    岑胜发现穆旭东跳下去之后并没消失,还留了半个脑袋在断崖之上。
    “贴边儿溜下来,这崖壁上的小路不足两尺宽。谁不小心掉下去,肯定能变成一滩烂泥。”穆旭东说着,背靠着崖壁往右侧一步一步的挪过去。
    “……这黑漆漆的,大人您这是带我们去打仗呢,还是练胆子呢?”岑胜小声嘟囔着。
    徐灏上前一步,轻笑道:“岑百户,你之前不是挺能吹牛的么?说自己身手如何如何好,好像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似的。这会儿怎么怂成这样?”
    “嘿!你这小崽子,敢瞧不起爷?你等着!”二十多岁的岑胜哪里受得了徐灏的激将法,心一横,便贴着断崖溜下去。
    双脚着地的同时,他的一颗心也揪到了嗓子眼儿——不足两尺款的岩壁小道,一不小心掉下去就是一滩烂泥……
    徐灏坐在断崖边上,嘴里叼着一根甘草根,含糊道:“大家一个一个来,害怕的可以原路返回。”
    “呸!谁害怕谁是孙子。”申淮跟在岑胜之后跳下去。但因为他个子矮,跳下去就不见了人影。
    跟在后面的一位吓得一个哆嗦:“哎呦我滴娘!申小子这是没站稳?”
    “放屁!小爷稳着呢!”申淮的声音从断崖下传来。
    后面的人听着这话都放松的笑了。
    徐灏坐在断崖边上,看着同袍们一个又一个溜下去,前面带头的穆旭东已经走出去十几丈远。他最后一个押尾也跳下了断崖。
    “我们从这里过去,至少省了百余里路绕到蜈蚣沟。”
    “大人怎么知道还有这么一条道过去?”
    “咱们大人可是光着屁股从这山沟里长大的。这山里有多少棵树他都门儿清。”
    “大人虽然是侯门公子,老侯爷和大公子当年可不惯着他。听我爹说,他时不时的犯错,就被老侯爷丢到山沟里去,不给吃不给喝,除非他自己走出来。”
    说这话的裴泓是穆氏旧部,当初因是家中独子,且父亲在军中服役,穆虎臣不许他上战场。之后穆鸾歌跟丈夫和离带着孩子去守墓时,他二话不说便跟过去保护孤儿寡母。
    “啧啧!穆氏儿郎,没有一个孬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