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告御状
作者:明珠映沧海   良缘悖论最新章节     
    老周抬手在曾亘的脑门上弹了一指头:“胡说,秦姑娘在黎东呢,我们府上能有什么客人?”
    “周叔,好久不见。”穆鸾歌笑吟吟地看着他。
    “二……二……二姑娘?”周叔揉了揉眼睛,看了穆鸾歌一眼,又揉了揉眼睛,终于相信自己不是眼花了,手里的篮子一扔便跑过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哭起来。
    “周叔,快起来!”穆鸾歌忙弯腰拉人,“怎么还哭起来了,这几年不见,你越发变成孩子了。”
    周叔被穆鸾歌拉起来,两手胡乱擦着眼泪,又笑道:“老奴见着姑娘,一时高兴地傻了。姑娘……姑娘……”老周打量穆鸾歌一身布裙,心里又一阵阵发酸,眼泪更汹涌了。
    穆鸾歌笑道:“哎呀,这一路赶过来,又累又饿。我看周叔种地这样好的胡瓜,不知能不能给我做个胡瓜羹呢?”
    “老奴真是糊涂了!老奴这就去给姑娘做吃的……对了,姑娘一路劳顿,必须先沐浴更衣……”周叔回头看见傻愣愣的曾亘,忙说:“臭小子,傻愣着干嘛?赶紧去后面园子喊陈妈过来,就说咱们家二姑娘回来啦!”
    曾亘应了一声跑走。穆鸾歌笑道:“这是周叔收养的孩子?”
    “这是宋娘子的儿子,被秦姑娘从难民堆儿里发现的,之前养在城外的庄子里。三哥儿和秦姑娘都去了黎东,老奴在家闲得慌,就把这小家伙接过来做个伴儿。”老周一边唠叨,一边引着穆鸾歌进了内宅。
    穆鸾歌悄悄回京的事情,并没有引起京都各大门阀的关注。但她到京都的第一天,便让周叔把早就写好的一份请安书信送到了穆凤喑的手中。
    这日,元祚忙完政务后已经是二更天,他活动着酸痛的肩颈,缓缓地起身想要出去走走,却见凌嬷嬷站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是母后有什么事?”元祚忙问。
    凌嬷嬷福身说:“回皇上,娘娘今儿高兴,亲手炒了些茶面,请您去永宁宫尝尝。”
    “朕正好饿了,走吧。”元祚说着,出勤政殿往永宁宫去。
    如今的穆凤喑已经脱去了僧袍,换上了太后华裳。
    自从罗琉纾分娩那日她强势回宫,便住进了永宁宫。太皇太后被请去东苑养病,后宫之中便只有她这一个至尊之人。
    数十支蜡烛把永宁宫照得宛如白昼。穆凤喑穿着一身檀色暗云纹宽袍坐在琉璃灯前看一封书信,素白的面容上,似有泪痕。
    元祚忙上前行礼问安,并关切地问:“不知母后因何事伤怀?”
    穆凤喑把手中书信递给元祚,叹道:“鸾歌回来了。”
    元祚早就收到龙泉传来的消息,但没想到穆鸾歌这么快就到了。
    “表姐回京,是为了舅舅和大表兄平反。儿臣觉得,三日后大朝会之日在紫极殿正式宣召她……”
    穆凤喑不等元祚说完,便打断了他:“这是国事。”
    元祚愣了一下,忙问:“母后不想这样?”
    “国事,由你自己拿主意。我叫你过来,是想跟你说说,明日我想出宫一趟。”
    “好。”元祚立刻应道,“儿臣这就安排人护佑母亲安全。”
    穆凤喑又摇摇头,说:“算了,是我心乱了,鸾歌选择在这个时候回京是为了平反穆氏冤案,但更是为了黎东五郡的安稳。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因为私情而扰了家国大事。”
    元祚看穆凤喑落泪,心如刀割,再次跪在她面前,双手扣在她膝头,仰头看着她说:“是儿子不孝无能,让母亲煎熬了这几年。如今朝局已经不是当初的样子,母亲没必要再受这样的委屈。您想见谁就见谁,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
    “快起来。”穆凤喑把元祚拉起来,叹道:“反正已经四年没见了,也不急于这两日。她刚回来,也是要休息整顿一番的。就等大朝会过后再见吧。”
    七月初一是大朝会的日子。
    天不亮,元祚便已经穿戴整齐。出了勤政殿,被晨风中的水气一拂,脸上的燥热稍微缓了些。
    “今日竟然阴天。”元祚抬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
    “倒是凉爽许多。陛下,小心台阶。”靳春躬身上前,伸出手臂给元祚当拐杖。
    “无妨,朕一直都很小心。”元祚没有扶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靳春愣了一下,快步跟上。
    与此同时,穿一身素白衣裙的穆鸾歌手里捧着一卷状纸,站在登闻鼓面前。她的身后,是老管家周叔和一个男子抬着的一个大箱子。
    而元都城的东城门外,一匹黑色的骏马驮着一个穿军装校服的男子,正翘首等待城门开启。
    天光微亮,皇城的钟声响起,城门缓缓开启。
    男子手中马鞭狠狠地抽了一下胯下之马,马儿嘶鸣一声,朝着城内飞奔。
    紫极殿上,元祚高坐龙椅,看着脚下跪拜的文武群臣,心旌激荡。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激越昂扬——
    上元夜,从四轮木椅上站起来,点燃第一盏花灯的时候没有;勤政殿内拿下韩成时没有;登基大典时也没有。
    文武群臣叩拜完毕,刚起身站定,便听见有鼓声从殿外传来,一下一下,铿锵有力。
    “这是……登闻鼓?”秦隽清回头看向旁边的大理寺卿郁垚。
    “是。”郁垚微微皱眉,京都中究竟发生了何等冤情,居然有人敲登闻鼓?
    元祚平静地说:“来人,去看看是何人敲鼓。”
    皇城司副都知陈恭应声而出。
    等陈恭回来的时间里,元祚沉默不语。殿里的文武大臣们各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没用多久,陈恭便带着穆鸾歌进了大殿。
    大臣们看见一个素白衣裙的女子时,纷纷皱起眉头。直到女子双手捧着状纸,跪在地上报出自己的名字,整个大殿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臣女穆鸾歌,状告武安侯前黎东五郡督粮道孙茂润结党营私、通敌卖国、陷害忠良、诈死欺君、开私矿,铸私银、养盗匪、劫囚犯等十项罪恶!请陛下明察,除奸贼,惩恶首,以慰黎东数万忠魂!平我穆氏满门冤屈!”
    穆鸾歌的声音,宛如一声霹雳,狠狠地在紫极殿内炸开。
    不但文武群臣如遭雷击,被劈了个外焦里嫩。连龙椅上的元祚都压不住胸口的沸腾,放在龙案上的双手颤抖着攥成拳头。
    所有人都宛如被扼住了咽喉,无法发声。
    还是靳春看穆鸾歌跪在地上手中状纸举过头顶,实在累得慌,便上前去接了状纸,回来放到龙案之上。
    元祚看见状纸上娟秀的字迹,胸口的怒气方缓缓压下去,说道:“郡主请起。”
    穆鸾歌曾有荣昭郡主封号,只是穆虎臣出事之后,大家似乎把这个封号给忘了。连穆家旧人也只称她二姑娘。
    “谢皇上。”穆鸾歌端正的叩头,然后站起身来。
    “你说孙茂润有十项罪恶,这十项罪恶的每一项都是抄家灭族之大罪。口说无凭,可有证据?”
    穆鸾歌:“有。证据就在殿外。”
    “好。”元祚并没有让人把证据抬上大殿,只看向郁垚:“郁垚,身为大理寺卿,你怎么看?”
    郁垚出列,躬身说:“回皇上,此等大案,自我朝开国以来闻所未闻。臣愿意日夜不休殚精竭虑!也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决不能让好人枉死,也不能让罪人逍遥法外。”
    左柏成阴沉着脸上前两步,躬身回道:“陛下,孙茂润战死沙场尸骨无存,郁大人怎么查?黎东兵败的案子,四年前已有定论。皇上不可凭一女子空口白牙,便要翻案。”
    左柏成话音刚落,龙椅上的元祚尚未发话,站在后排的一个绿衣言官朗声质问:“左大人身为户部尚书,怎么也对刑狱之事这般上心?莫不是你也是孙茂润死党中的一员?”
    “你!”左柏成回头看向说话之人,“陶缙!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朝诋毁老夫!”
    陶缙冷笑道:“陶缙身为言官,上谏国君,下弹朝臣。左大人若心怀无私,又何必这样色厉内荏?”
    “你……咳咳咳……”左柏成被这位七品谏议大夫给怼地喘不过气来。
    恰在此时,守在大殿之外的腾骧卫至殿门口回道:“启禀陛下!黎东有八百里加急送到。”
    元祚忙说:“快呈上来!”
    一身征尘的黎东虞侯急匆匆进殿,跪在地上叩拜的同时,把怀中一个一尺见方的匣子举过头顶。
    靳春一路小跑过去接了匣子,转呈至龙案。
    元祚打开匣子,里面除了龙泉的奏疏之外,还有两封往来书信。孔泉在奏疏中言明,这是孙经武跟孙茂润父子之间的通信。
    “呵!”元祚把两封信拿在手中扬了扬,“朕今日真是涨了见识。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之人,居然起死回生,给他的亲生儿子写了回信!”
    殿内大臣再次愣住——这个战死沙场的人说的是孙茂润还是穆虎臣?
    “郁垚。这桩案子,又多了 一份物证。想来他孙茂润也算是两朝老臣,混迹官场这么久,朝中自然有他的故交好友。大家来帮朕鉴定一下,这是不是他的亲笔信?”元祚说着,看了一眼靳春。
    靳春书信展开,送到诸位大臣面前过了一遍。
    笔迹鉴定是刑部尚书袁博宏的强项,而且职责所在,他率先上前验看。
    “是他!”袁博宏仔细看过书信后,激动地说,“陛下,这真的是孙茂润亲笔!刑部案卷库房里有他的笔迹存档!”
    元祚冷笑道:“既然如此,这个案子便由刑部和大理寺联合审理,皇城司从旁督查协理。朝野上下若有不服,不配合的——陈恭?”
    陈恭忙跪下应道:“臣一定尽职尽责,协助刑部和大理寺把皇上的差事办好。”
    “今日就到这里吧。朕身体不适,且退朝吧。若还有要紧军政要务,便由内阁几位爱卿商议着办。”说完,元祚也不起身,只单手撑着龙案,按揉自己的太阳穴。
    大臣们叩拜之后纷纷退去,满满当当的大殿只剩下了穆鸾歌一个人站在原地。
    “表姐。”元祚无力地叹了口气,“母亲在永宁宫等你呢,随朕一同过去吧。”
    ·
    穆旭东在勾朔的老巢里翻出的各种账册,书信往来等装了两车,都交给龙泉保管。
    因为记挂着龚和体内的毒,穆旭东赶在第九天回锦州城,先去见了魏临,又去找秦栩。
    秦栩正给嘉平讲书,讲到“舍生取义,杀身成仁”时,嘉平听得入迷,因问:“姑姑,外祖父和大舅舅战死沙场,便是舍生取义,杀身成仁。而我父亲……他们说,我父亲肚里藏奸,为了北疆兵权才跟母亲和离。他是不是……”
    “你父亲也是为国戍边的大英雄。”穆旭东快步走到嘉平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
    嘉平惊喜的要跳起来:“小舅舅!你回来啦!”
    穆旭东弯腰把小家伙捞起来抱在怀里:“嘉平,有些事情舅舅告诉你了,你也不能真正懂。不懂的事情就先装在心里,不要说出来。等长大了,自然就懂了。”
    秦栩笑吟吟地站起来,柔声说:“嘉平,你舅舅刚打完仗,一定累了。你赶紧去厨房说一声,让他们准备舅舅爱吃的饭菜。”
    “好!”嘉平挣扎着小腿从穆旭东怀里挣脱,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
    穆旭东看着他魂牵梦萦的人,想要伸手去摸她的面颊,却又在碰触之前收回手。
    “怎么了?”秦栩纳闷地问。
    “我身上都是尘土,手里都是汗。”穆旭东笑了笑。
    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古人诚不欺我!分开不到十日,竟让他生出久别重逢的喜悦和情怯来。
    秦栩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攀上他的肩膀,用自己的脸颊贴上他的肩窝,轻声问:“有没有受伤?旧伤无碍吧?”
    穆旭东猛然抱紧怀里人,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髻,轻声说:“我没事……但是勾朔跑了。我先去沐浴,回来再跟你细说。”
    “嗯。”秦栩从他怀中退出,走到门口去喊人预备热水。
    等穆旭东回自己住的屋里去沐浴,秦栩便把燕墨羽叫到跟前。皱眉询问:“这几日,嘉平都跟谁一起玩过?”
    燕墨羽想了想,说:“徐灏跟着穆小侯爷去平土匪窝了,咱们这里没有跟嘉平一般大的小孩儿,他这几日都去前面药堂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