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夫人？”府医一遍遍喊着呆若木鸡的齐雨柔。
    大热天的，寒气蔓延全身，她嘴唇抖得像在雪地里窝了很久。
    她才三十多岁，如果以后不能生了，会不会渐渐被叶时行厌弃？
    叶时行的眼神隐于夜色中，晦暗不明。
    还是叶如竹镇定些，与府医反复确认药效和副作用。
    府医拍着胸脯说：“此药乃祖爷爷传下来的，活血通经。但仅此一颗，错过就没有了。”
    叶如竹看了看不表态的叶时行，又看了看毫无主见的女眷们，帮齐雨柔做决定：“母亲有我这个儿子就够了，不生就不生吧。瘸了腿，日后如何做侯府主母？”
    齐雨柔怯生生的喊了一声：“侯爷。”
    叶时行不想表态。
    表态就意味着要负责。
    他不想负责。
    就像当年与齐雨柔有了夫妻之实，齐家要把齐雨柔嫁去徐阁老家时，他亦不表态。
    若不是叶如竹这个儿子打小聪明，也许前几年偷腥的快感消失后，他早就厌弃了这个外室。
    他目光投向自己光洁干净的鞋面，不吱声。
    齐雨柔眼中雨雾迷蒙，她不过是想要叶时行一句话，想听他说一句没有孩子也无妨。
    可是她终究等不来他的一句话。
    心一点一点跌落下去。
    还是叶如竹拿过府医手里的药瓶，倒出那粒药丸：“母亲听我的，吃了吧。”
    “咦，这药丸怎么一股狗屎味？”
    府医捏了捏鼻子说：“良药苦口，呵呵呵。”
    他被叶时行从被窝里薅起来之前，家里的小祖宗给了他这瓶药，告诉他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他只知道让桂花巷的齐夫人吃下这颗药，他在京中的医术必将受到同行敬仰，名声大噪。
    服下药，齐雨柔心里的苦一点不比嘴上少。
    叶时行将哭泣的她搂在怀里，低声哄了一夜。
    翌日，中元节，子时，鬼门大开。
    星夜幽寒，阴风阵阵。
    冤魂厉鬼们成群结队，大摇大摆的走在大街上，享受人间的供奉。
    萧晚清带着孩子们和宋国忠仆聚集在主母屋中，燃了无数灯烛壮胆。
    阴森的鬼哭狼嚎声不绝于耳，由远及近。
    “啊，他们好像来了！”红萼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此时却最胆小地缩在红豆怀里，把金叶和金宝的位置给抢了。
    贴着招鬼符的大门上，鬼影重重，还有骷髅般的手掌贴上来。
    “兄弟们，竟然有人想我们了，叫我们过来呢！”
    “啧啧，鬼生第一次见呐。”
    “叫大伙儿都来聚聚。”
    屋内的人想叫又不敢叫，互相抱在一团，张着嘴哑叫。
    萧晚清饶是信任七七，也不由自主地觉得寒入骨髓，一身的鸡皮疙瘩揉不下去。
    见惯了世面的毕嬷嬷坐在众人前面，老神在在地默念佛经。
    叶七七打着连天的哈欠【呼，这会儿人够多了，可以开门了。】
    萧晚清牙齿颤抖地吩咐道：“谁去把门打开。”
    红萼一副要死了的表情，声音尖利又压着声调：“夫人，别开门啊！开了门，鬼不就进来了吗？”
    房门被一阵推挤，哐哐作响。
    一下一下，撞击在凡人的心尖上。
    叶七七撅着屁股往门口爬去。
    【门外的鬼听着，你们大哥是谁，出来回话。】
    众鬼一副见鬼了的表情，掏了掏或有残缺的耳朵，纷纷询问旁人听见了没。
    【先不要挤门，吵死啦！】
    挨着门板的鬼都自觉退后一步，也不知道为啥那么听话。
    “里面的人好像不太好惹啊！”
    “是道是佛？混哪一路的啊？”
    “怎么回事，我们不过一年没上来，就落伍了吗？”
    “去把黑白无常两位大佬请来吧，他们上来的勤，更见过世面。”
    不一会儿，黑白无常被众鬼推到最前面。
    【老黑、老白，是你俩吗？】
    黑白无常的长舌头差点没抻着。
    夜里太黑没看清，怎么又来了忠毅侯府？！
    “七公主，是我们，两只小鬼。”白无常丧着气说。
    一年一度的游园会，好不容易放松放松，又得来给这位姑奶奶打工？
    黑无常鬼精鬼精的，声音谄媚：“七公主有何吩咐？说一声就行，哪用贴这符啊！”
    【你们住的什么地方，没信号，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气势过于强大，黑无常膝盖一软，跪下来。
    接着呼啦啦跪倒一片。
    就是那没了膝盖的鬼，也匍匐在地上，不敢吱一声。
    里面的大佬，得罪不起。
    【挑两个长得漂亮的女鬼进来，给我娘亲锤肩揉腿。】
    几百个鬼一顿你推我选，选出来两个姿容美艳的，娇滴滴地敲门。
    “小鬼阿娇，”
    “小鬼阿柔，”
    “伺候七公主殿下。”
    房门打开一条缝，叶七七探出半个小脑袋。
    【脸太白，涂点胭脂吧。】
    扔出来一盒萧晚清的高档胭脂。
    不多时，两个小脸红扑扑的女鬼施施然进来。
    红萼想叫，但看见这两女鬼，又想笑。
    画得什么鬼？！
    比猴子屁股还红。
    金叶问红豆：“娘亲你不是说鬼都是吓人的吗？她们怎么还怪好看的？”
    阿娇和阿柔走到萧晚清身旁，盈盈施礼，然后一个锤肩，一个捏腿。
    【娘亲，让你也享受一下女王级的服务。】
    女鬼娇弱无骨，手法比人类要巧妙很多。
    阎王爷还挺会享福。
    屋子里的人也渐渐不害怕起来，还与两个女鬼调侃攀谈，聊一聊死后的生活。
    【其他鬼，跟我来。】
    叶七七骑上哮天犬，往柳氏的院子而去，后面浩浩荡荡跟着一群鬼。
    柳氏的门上贴着正经八百的驱鬼符。
    白无常挡着眼睛说：“七公主，那驱鬼符法力强大，我们进不去。”
    【这有何难？天天。】
    哮天犬纵身一跃，咬下那张符，三两下咽进嘴里。
    柳氏已经睡下了，有大师赐的驱鬼符，她睡得很安心。
    睡梦中，萧晚清一家被百鬼入侵，吓得魂不附体，变成了疯子，她的丰厚嫁妆都落入四房口袋里。
    梦里的鬼长得可怖极了，有的只有半边脑袋，有的是一副骷髅架子，还有的舌头拖到地上。
    真是做梦都要笑醒。
    忽地，她睁开眼睛。
    “啊！——”
    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划破长夜的寂静。
    老夫人一个猛子惊坐起，问守夜的嬷嬷：“怎么是柳氏在嚎？不应该是萧氏吗？是我听错了吗？”
    “老夫人未曾听错。”是桂嬷嬷的声音。
    老夫人瞳孔剧烈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