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厚山也被陈尘这句话给说的愣住了，他表情惊恐的看着陈尘，母亲王秀芬也一样仿佛不认识一样的看着他。
    包括孙芷墨。
    显然，他们都想不到，平时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的陈尘，竟然会说出来这样的话。
    好在孙芷墨反应过来。
    她赶紧走过来拉着陈厚山说道：“爹，你别生气，赶紧起来，陈尘也是一时气话，有话好好说！”
    母亲王秀芬也走了过来，狠狠地拍了陈尘身上几下骂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大怒不道的话，老头子，你也是，儿子好不容易回来，干嘛说那些晦气的话，呸呸呸！”
    “哼！陈尘，好，你有种！你翅膀硬了，你可以了，好好，你给我记住了！”
    陈厚山嘴唇哆嗦着，指着陈尘骂道，身体都气的颤抖，显然，一辈子都展现出来的掌控力，竟然被儿子挑衅，他无法接受。
    陈尘没搭理他。
    “好了，爹少说两句，别气坏了身体，走吧，刚好吃饭！”
    “都是一家人，少说两句，别气坏了身子！”
    在孙芷墨的劝说下，四口人去了餐厅。
    陈厚山坐在了主位上，四个人围坐一圈。
    “陈尘，你行，你行……”
    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的陈厚山到这个时候，依旧是愤恨难平。
    陈尘想选择沉默，可以说，自从挂断了陈厚山的电话开始他身上就像是卸下了一层枷锁。
    当他举起手去阻挡陈厚山的棍子的时候，的确是他强撑着意志去做的，可是当他去做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你挑的嘛……爹！”
    “你！”陈厚山气的又要爆炸。
    “好了，都少说两句，我说陈尘你也是，怎么越大越不懂事，你爹那么大年纪了，你好意思跟他犟吗？他将你养大容易吗？”
    “你这孩子……到底怎么了嘛！你爹管你那也是为你好，他还能害你？”
    孙芷墨坐在那里，安静的像一只小猫，只是眼眸一直盯着陈尘的脸看。
    今天的陈尘，跟她认识的陈尘一点也不一样，但是她却感觉到一种不一样的气息在他身上流走！
    一种她从来没有在陈尘身上体验过的感觉。
    “好，我不跟他犟！”陈尘放下筷子说道。
    “爹，你说说，我刚到村口，你就拿着棍子要打我为什么？”
    “你跟我说过原因了吗？”
    陈尘以前对于父亲的责难和惩罚， 从来都是不去问缘由，无论是受到多大的委屈，也只有一个人含泪吞下。
    但是今天，他回来就是解开心结的，自然不会选择沉默。
    “哼，就你自己干的那些好事，还有脸问我什么原因？！”
    陈尘苦笑着摇摇头，他突然伸手，拿起陈厚山放在桌子边的酒，给自己碗里倒了一点。
    这一幕，再次让陈厚山暴怒。
    “谁他么的让你喝酒的？！”
    孙芷墨赶紧说道：“爹，既然他想喝，就让他喝一点吧！反正在自己家里！”
    “陈尘喝酒后，很老实的！改明儿我给你再买一些好酒回来。”
    说完，她目光流转，看着陈尘。
    陈尘跟她在一起，虽然喝酒，但是都是跟大头香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在家从来不会喝酒。
    而且喝的都是啤酒。
    陈尘自顾自的喝了一口，然后才抬起头来看着陈厚山。
    “爹，你是我亲爹，可是，今天我有些话想问问你！”
    “你说我干的好事，没脸问你原因！那你告诉我，我到底干什么事情了？我那么大人了，刚回到家，你就拿着棍子要打我？杀人犯法了吗？”
    “哼，不孝子，你自己心里有数，你到底干了什么丧良心的事，你比谁都清楚，你就是缺乏修理，不需要我跟你解释，我是你爹，我干什么事情还需要跟你说？”
    “不需要跟我解释？呵呵……”
    陈尘苦笑了一下，吃了一口菜后，看着陈厚山，说道：“可是有些事情，我憋了二十年了，我就想知道个答案！”
    “我上三年级的时候，考试考了70分，你回来就不问青红皂白的打我一顿，是为了什么？”
    “考70分你还有脸问我原因？”
    “那我当时想告诉你，70分是全校第一，你让我说了吗？”
    “我上学，跟隔壁村的李虎打架，我被打的鼻青眼肿，回来你打我干什么？”
    “打你干什么？不好好上学打架你还有脸问？”
    “那你有没有问过我，是他一直上学堵我，抢我东西，放我自行车胎气，我骑自行车，一脚把我踹河里的事？”
    “我数学书被撕掉几页，你回来扇我几巴掌，你让我说原因了吗？我告诉你，那也是李虎干的！”
    “还有，五年级星期六下午，所有男同学都去王亮家玩，大家都一起回的家，为什么你就要将我堵在门口，让我在夜里冻了一夜，我苦苦哀求你却不给我开门，大早上的你还一脚把我踹醒？”
    “放学不回家割猪草，你就是想偷懒，让你睡觉，睡个屁！踹你，你是老子的种，自古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陈尘苦笑了一下，喝了一口酒，他明知道这不是自己经历的事情，可是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没错，我是你儿子，所以你可以随便打随便骂，从来不问我的感受，你只需要我听话，完全听你的话，你让我干嘛就干嘛，一切都要按照你的要求来，可是，爹，我也是个人，我也有自己的感情，我在被人欺负的时候，我也需要有个人来保护我，来给我撑腰，而不是，不管是我做错还是作对，最后都是要挨一顿打！”
    “你以为我说的就这几件事吗？这样的事，多的事，多到我可以写一本书！”陈尘说完，突然起身，一口气冲到了楼上。
    很快，在一间房间的柜子里，找到了一堆书，然后从里面抽出来一本泛黄的日记本。
    这一刻，他根本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就是脑海里一下子冒出来这个念头，让他一下子就冲了上来。
    他有种豁出去的感觉。
    他一口气又回到了桌子上。
    “爹，这是我那时候写的日记，我没有怪过你，我只是觉得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别人在打架的时候，都有父母撑腰，为什么明明是别人的错，我还要挨打，为什么不管我做什么，挨打的总是我！”
    孙芷墨骇然的看着陈尘，这是第一次，自从她认识陈尘后，第一次见到他流泪。
    他好像是个没有眼泪的人，无论是高兴感动还是伤心难过，他从来都不会流泪。
    可是，今天他流泪了！
    她有些颤抖的拿起那本日记本，仔细的看了下去。
    字写的很好，可以看出来从小陈尘的字就已经有了现在的模样。
    里面一页页，写的全是陈尘的不甘心。
    他遇到的各种事情，都是父亲对他的不公！
    “我今天和多鱼去西地里玩，太阳很刺眼，我坐在树下乘凉，多鱼跑去大春家瓜地里偷瓜，然后，大春妈秋雅就追了出来，拿着叉子，我吓的也跟着多鱼跑了起来，然后大春妈就追到了村子里，我爹知道后，就用藤条抽了我六十九下，我屁股腿上都流了好多血，我想告诉爹，我什么都没干，可是我爹只说我给他丢人了，他们老陈家不出偷鸡摸狗的人，可劲的抽我！”
    “大春爹就很好，跟秋雅婶子道歉，只是训斥了他几句，可是我什么都没干，爹为什么要揍我呢？”
    “我在河边放羊，附近的野草都被羊吃完了，但是还是被我找到一处河边长满了茂盛的野草，我想，这次羊一定可以吃个大饱了，回去后，父亲一定会夸我的，然后我就把羊栓在河边的树上，让它们吃草，那天阳光很好，我坐在那里睡着了，就滚河里了，回来家，父亲用铁锹把手砸了我五下，说我不听话下河洗澡，我跟他解释，为什么他就是不相信呢？那五下很重，半个月后，我腰还痛……”
    “今天……”
    里面日期并不是连贯的，可是还是密密麻麻的记了整整一本。
    孙芷墨看了几页后，就忍不住合上了书本，她鼻子酸的厉害，眼泪流了出来。
    “爹，你小时候对陈尘太苛刻，太严厉了！”
    她忍不住的对陈厚山说道。
    “苛刻怎么了？棍棒底下出孝子，我这是为他好！”
    “可是那也不能那样！”孙芷墨看着低头喝酒的陈尘，心疼的要死。
    她到这个时候，才明白，这个跟自己同床共寝了几年的男人，小时候竟然经历了那么痛苦的童年。
    “我就那样！我一把年纪了，我一直就这样，他还不是被我养那么大了？！”
    又是这句话，陈尘可以明显的感觉到，陈厚山说出这话的时候，自己身体内的烦躁排斥和痛苦。
    “爹，要不我给你读一读陈尘的日记，你听听！”孙芷墨有些看不过去，她想让自己公公听一听陈尘的心声。
    陈尘却一下子按住了日记本。
    “不用了，你读他也不会听进去的！因为他从来都觉得自己在我们家是个君王，是个暴君，每个人都要对他言听计从，不听话就是挑战他的权威，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陈厚山因为喝酒而涨红的脸上，青筋暴起，张嘴就骂了一句。
    “你放你妈的狗屁！”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王秀芬瞪了陈厚山一眼，这老东西，骂儿子就骂儿子，干嘛骂他娘啊，他娘放狗屁，那不就是我放……
    如果是以前的陈尘，这个时候，肯定恨不得赶紧吃完饭，然后马上到楼上去。
    可是，今天他是带着目的来的，不管心理有多想逃避，想屈服，他都强迫自己跳出舒适区，哎，就是干了！
    “别，我想听听爹你今天打我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在乡亲们面前，拿着棍撵我，我也要脸的！”
    眼看着陈厚山又要暴躁起来，王秀芬赶紧打断他说道：“这事呢，别让你爸说了，还是妈跟你说吧！其实今天的事情不怪你爸，这事……哎，怎么说呢！”
    她说完，扭头看了看孙芷墨，才说道：“孩子，跟我说说，你跟芷墨是怎么回事？”
    “芷墨回来也过了好多天了，虽然她什么都没说，可是妈还是可以感觉到，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陈尘抬起脑袋，看了一眼孙芷墨，然后环顾了自己爹娘一眼，平静的说道：
    “没错，我跟她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