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通天晓大惊失色。
    他双眉微扬紧张地盯着白虹那只紧紧按住火种仓的手，目光中充满了担忧和焦虑。睁大的莹蓝色光学镜中，精密的光学组件微微转动，试图看出自家副官表现异常的原因。
    指挥官心中翻腾起忧虑的巨浪，不断地冲击着他的处理器，让他忍不住猜测：“是你的火种……出什么问题了吗？”
    火种……
    处理器关闭中……剩余70%。
    白虹现在不想谈论他的火种，只想尽快完成自己手里的工作。
    他在通天晓面前双膝跪下，把清洗机轻轻放在身边，如同一位虔诚的信徒那样双手平按在地面，额头触地，用最谦卑的姿态，恳求道：“指挥官！求您，让我最后再为您修补一次涂装吧！我没有别的愿望了！求您赐予我这最后的荣耀！”
    “……你这是？”
    一室寂静。但在这凝固一般的寂静之中，似乎真理一般永恒的时间在这诡异空间失去了意义，秩序被另一种狂暴的法则所颠覆。
    通天晓坐在椅子里半天没有动静。可怜的椅子扶手被那双钢手握得咯吱作响。他凝视着白虹。那相貌出众，战斗力强悍过人，胆小程度同样卓尔不群的家伙，也仍旧跪在这里，等待着他的回答，祈求着他能同意。
    指挥官的心中的浊风恶浪猛烈地激荡着。他紧皱眉头，面色凝重，双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仿佛要刺穿这个谜团的核心。
    不！他已经明白了那个炉渣的心中所想！
    可是，他想要一个明确的答复！
    终于，怒火中烧的通天晓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告诉我，你的想法！”
    那声音如同猛兽的威胁，让白虹即使隔绝了大部分情绪，也仍旧不寒而栗。
    处理器关闭中……剩余50%。
    “您已经有所决定了吧？我知道……我的火种融合了您的东西……自从那一刻开始，它就已经不属于我了……您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拿走，理所应当！我绝不会反抗！只是……我……我希望……”
    白虹听到自己的声音已经颤抖得很明显了：“我希望，在您拿走它之前，让我为您最后做一点什么……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他的手指按在地面上张得很开，表示着他不反抗的决心。
    跪伏于地的副官一动不动地等待着指挥官的命令。
    良久，白虹听到通天晓深吸一口气的声音。然后他站起身，快步走到大办公桌边拉开了抽屉。那是他随手丢垃圾一样放飞船检修报告的地方。那两个不知道来自谁的大脑内存条，正歪歪斜斜地躺在里面。
    ＊
    通天晓眉头紧锁，刻意避开那两个内存条，尖着手指拿起了数据板。翻开上面的报告文章，他不禁满腹狐疑。
    指挥官并非第一次阅读白虹的报告，但直接以亡者的大脑内存条作为报告载体的情况，却还是头一遭。
    这个家伙的报告一向简明扼要。更详尽的内容，白虹总是喜欢口述给他听。通天晓也很喜欢这种方式。他总能将科研考察所得的精确数据与实用价值相结合，融入他的所见所闻，笑眯眯地把新星系探索报告，做成一场妙趣横生的探险故事会。通天晓每次都会听得津津有味。
    然而，这次的报告却截然不同。所有内容详细得令人发指！除了矿井的日常工作安排外，报告还详细记录了三艘飞船的所有配置及完好程度，以及备用零部件的储存位置。这份报告分门别类、有条不紊地罗列了各项内容，甚至连每一处舷窗卡扣的状况也在其中得到了精确阐述。通天晓觉得自己好像拿着三艘飞船的出厂说明书！
    当他拿起这份详尽至极的报告时，不禁回想起上一次白虹递交如此巨细无遗报告的情形。那个时候，他正想招降一批俘虏，白虹突然提交了一份包括了两艘飞船的战损情况及维修方案、星球矿脉分布和三个开采方案的报告。那份报告写得极其用心每一条阐述都面面俱到，细致入微。他当时非常高兴，本以为自己这位副官已经从灯塔的死亡的悲伤中走出来了。他还打算通过这份报告，去加深对这家伙的了解。
    结果，当他在办公室里满心欢喜地专心阅读报告之时，棱刺号上的大屠杀如同一场暴风骤雨般降临在所有被关押的俘虏身上。包括棱刺在内的那些幸存者，都成为了这个人手下的亡魂。
    在那场腥风血雨之后，他将那些战俘的尸骸拆解成无数个零件，各自归类摆放在零件库中。至今，那座零件库，仍然处于使用状态，大量零件被应用于汽车人们的检修和改造工作之中。
    通天晓看了一眼乖乖跪在那里的大个子，汽车人中从来不使用跪礼，这个前霸天虎军官怎么老也改不掉这个毛病？！见通天晓从数据板上抬眼看过来，白虹咧嘴一笑，显得憨态可掬。通天晓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个笑容怎么感觉傻里傻气，心中暗自琢磨：这次，他又打算搞出什么名堂？
    通天晓把注意力重新聚焦到数据板上。报告的结尾，详细列出了飞船上除白虹之外的所有汽车人机体元件的详细说明图，以及一些尚未解决的健康隐患和制胜后门。其中，关于通天晓自身的信息最为详尽，甚至包括有些他自己都从未察觉的隐患和修复过的瑕疵。还有那些制胜后门，令他寒意顿生。
    后面，还有白虹所有挂载武器的存放地点——他带到大副办公室里的那口棺材。以及，那两个存储条中的内容大纲。
    原来，白虹将他所有的知识储备分门别类地整理成了两个存储条一起递交上来了！
    读完数据板上的内容，再结合刚才白虹所说的话，通天晓终于明白了他的意图。一时间，他的心情五味杂陈，各种思绪涌上心头。
    难道……
    这一切……像是在……留遗言？
    “啪”！通天晓把手里的数据板倒扣着按在他的大办公桌上，盯着那些报告的目光，像是要把那无辜的数据板烧出个洞来。
    暴烈的愤怒交织着委屈和伤感，如火山中的岩浆般喷薄而出，灼烧着他的理智。
    这个炉渣！他居然以为我要违背誓言，夺取他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