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煜不可置信地听着贺森的每一句话。
    因为他所说的和自己亲身经历的几乎没有偏差。
    就像他真的就在现场目睹这一切似的。
    为什么会这样？
    苏煜能感觉到靠在自己身上的人身子在颤抖。
    他知道他又哭了。
    尽管他忍着没有发出声来。
    苏煜将人抱得更紧。
    贺森太瘦了，他身上的骨头碰到苏煜身上受伤的地方，有些发疼。
    苏煜抚摸着他的背，笑着安慰道:“你不是也说了，这是在做梦吗？梦都是相反的，我不是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吗？”
    “你仔细想想，如果我真的受了那么重的伤，肯定现在是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乖乖地接受治疗。又怎么会大老远飞回来看你呢？”
    “所以别担心，我真的没事。”
    “也不要再去想那些让自己不开心的事。”
    “医生说你不能太激动，需要静养。”
    贺森回抱着苏煜的腰，哽咽道:“可是那个梦太真实了……我分不清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个梦真实得可怕。
    可是苏煜分明好端端地在自己身边，还贴心地照顾自己。
    贺森真的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又是真的。
    他有时候怀疑，苏煜才是梦境中的人。
    觉得苏煜受伤是真的。
    这个一直贴心照顾自己，抱着自己的苏煜才是梦境中的人。
    他低喃道:
    “哥哥……”
    “……哥哥……”
    “嗯？”苏煜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
    贺森轻声问:“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受伤？”
    苏煜回答得很干脆:“没有，我好端端的，所以你要放心。”
    贺森迟疑了片刻，又问:“哥哥，你不是在骗我吧？”
    苏煜愣了两秒，然后跟他说:“怎么会呢？”
    贺森将头无力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喃喃道:
    “哥哥……”
    “你千万不要骗我……”
    “你要好好的……”
    “任何时候都要好好的……”
    “你不要受伤……”
    …………
    贺森意识有些模糊。
    直到听不到他的声音。
    “阿森……”
    苏煜轻唤了一声，没有任何回应。
    他将人轻轻地放在床上，把床调低。
    苏煜看着病床躺着的人。
    他的睫毛都被打湿了，眼尾的泪痕还没有干。
    苏煜用指腹轻轻擦拭。
    【你的眼睛本来就还未恢复，还这样整天哭，眼睛难道不想要了？ 】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
    【 要不是担心我……你也不会这个样子……】
    【你这样不会照顾自己……让我如何放心…… 】
    一名护士带着医药箱走了进来。
    看着坐在凳子上的男人礼貌道:“打扰一下，我现在需要给贺先生换药。”
    苏煜将床位的被子掀开了一部分，刚好露出贺森缠着厚厚医用纱布的脚。
    他温声道:“麻烦你了。”
    护士小姐小心地将贺森脚上的纱布拆下来，再重新在伤口处上药。
    苏煜第一次看见贺森受伤的脚拆开纱布的样子。
    看着就让人无比心疼，就像一把把尖锐无比的刀一样，一下一下刺进心脏。
    几天过去了，依然血肉模糊，可想而知当时伤得有多严重。
    他之前问过贺森脚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贺森表情轻松地说:“不小心把玻璃杯打烂了，刚好不小心踩到了一块小碎片，一点小伤而已，医生已经处理过了，过两天就好了，哥哥不要担心。”
    这么严重的伤口，这么多伤口……
    怎么可能只是踩到一块小玻璃？
    他的脚踝处也有玻璃划伤的伤口。
    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不但没在他面前叫过一句疼，反而笑着安慰他，让他不要担心。
    为什么要这么懂事？
    为什么要这么坚强？
    其实在我面前，你可以不这么懂事，也不需要这么坚强。
    你可以撒娇，可以任性，可以依赖我……
    因为触碰到了伤口，熟睡中的贺森下意识的缩了下脚。
    苏煜连忙走过去，在他身上轻轻地拍了拍，小声安慰道:“没事……继续睡吧……”
    贺森好像听到了一样，很快又睡着了。
    他每天打的点滴，还有服用的药物都含有镇定安神的作用，加上他原本身体就非常虚弱，因此他多数时候都是在睡觉。
    护士小姐换完药，拿着医药箱刚走出病房的时候，苏煜也跟着走了出来。
    “稍等一下。”
    护士小姐停住了脚步:“请问有什么事吗？”
    苏煜开口问道:“可以告诉我，贺先生的脚是怎么回事？”
    护士小姐接到了上级的指示，要对这位先生客气，还说这位先生值得信任。
    护士小姐如实回答:“贺先生被送来医院的时候，脚心全都是血，都是被玻璃划伤的，有很多玻璃碎渣都陷在肉里去了，医生花了很久时间才将里面的碎片清理干净。”
    苏煜脑中浮现出贺森光脚踩在碎片上，尖锐的玻璃碎片快速地陷入血肉里的画面。
    他的鲜血外流，可他不在乎……一直往前走……地板砖上留下了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血印……
    他那时候该有多疼啊！
    是什么能让他如此不管不顾？
    是……我吗？
    林逸那天说过，贺森那天晚上突然不管不顾地到处找我？
    后来被强制性送到了医院。
    今天贺森又跟我说，他最近一直反反复复做同样一个能梦，梦见我受伤了……
    那是不是因为他做了那个梦之后，才失控发病的？
    是我？
    他发病的诱因全是因为我？
    苏煜胸口发闷，眼前一阵晕眩，往后退了两步，身体撞在了墙壁上。
    “先生？您没事吧？”护士小姐急忙去扶他。
    苏煜摆了摆手，转身离开的时候跟护士小姐说了一声:“辛苦你们了！谢谢！”
    然后踉踉跄跄地回到了病房。
    他关上门，无力地靠在门上，身子慢慢地往下滑。
    最后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将脸埋进膝盖之间。
    他闭上眼睛，肩膀在颤抖着。
    他说要照顾贺森，让他每天都过得无忧无虑的。
    还没来及对贺森好，却一直让他因为自己受尽磨难……
    苏煜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蹲了多久，反正挺久的，久到双腿已经麻了。
    他扶着门框慢慢起身，走去洗漱台洗了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