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起身懒得再理会屠海，这三年他再如何阻止，母后的纵容下仍然无可避免的多了不少蛀虫，是时候清理一番了，只期望宣朔父子远在北境能平安，早日凯旋。
    “王爷，宣府到了。”车夫轻松跃下，搬了脚蹬，“您当心。”
    魏长云今日乘坐王府最普通的马车，他是来道歉的，不是来炫耀的，有礼有节地给宣落行了平辈礼：“抱歉，是本王处置不当，教宣帅与宣将军受委屈了。”
    宣落唬得心口一跳，脊背挺拔，略微恭敬地行了礼：“臣受之有愧，拙夫犬子皆乃臣子，理当尊崇天家。”
    宣蓉从淮阳王妃松蔓那里打探的消息，她父亲淮阳王魏长玉今日原本以为与多年前一样是捷报，准备坐在椅子里打瞌睡，奈何不遂他愿，惊天战况教他睡意全无，接着就是瑞王跟中书令屠海的较量。
    魏长云明白她们在忧虑什么，索性把话说全部开：“王焕不是本王安排的，本王已经派人去解决他，请宣将军放心，本王会给宣府一个交代。”
    宣落是正三品卫将军，这次是因旧伤复发才不能出征，宣蓉正四品吏部郎中。
    魏长云简单说了几句就上了马车：“宣府如今皆是女眷，本王不便打扰，告辞。”
    宣然的眼神从憎恶伊始变为不解，这人究竟是演戏，还是真的被人嫁祸了？
    不论如何，她是坐不住了：“娘，您在家养伤，我请两位师傅去一趟前线。”
    宣落多吩咐了一句：“把月夕带着，她功夫更高。”
    一行四人策马疾驰，自洛州赶赴燕州，宣然梦见有人杀了哥哥和外公，不是在战场，而是自己人。
    马儿都累了才敢停歇，双腿被磨出血，脸被吹的脱皮，手被冻得龟裂，天气愈发的古怪，她的心也沉向谷底。
    一日一夜后，他们正欲扬鞭奔腾便被月夕制止，说不远处有动静，提议远离。
    宣然控制不住内心深处的声音，指引她向前走，好似一旦错过自己就会追悔莫及，凭着心中的直觉走到一处小山坳。
    黑马在一堆血红色的东西旁边嘶鸣，不时用鼻子拱着。
    骨碌碌——
    一个染血的黑白相间球体滚到另一边，黑马瞪大眼呆呆地看了一阵，叫声响彻山坳，似在发泄苍天不公。
    宣然见熟悉的黑马满身伤痕险些栽倒，跑到那堆红色物体前，马儿仿佛看到了救星，在原地来回转圈，又是几声悲鸣。
    待看清面容，她双膝一软，扑通跪倒，爬到跟前双手捧着那张脸，死不瞑目的眼睛怎样都合不上，她张口想喊他，声带却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
    那样活泼的少年，只有十六岁的少年，身体被歹人砍得七零八落，连头颅都被割下来，她脑子轰鸣，忽然听不见也看不清，空余满目逐渐凝固的暗红。
    约摸半刻钟，她回过神，脱下自己的外袍，将四分五裂的三哥捡起来，轻手轻脚放在衣服上，她此时总算清楚——烈风不是在拱他，是想要拼凑他。
    宣然一点点将那个少年裹住，放在飞羽背上，血液透过外袍缓慢滴落，飞羽白色马鬃被染红却一反常态的安静，她裤腿被粘稠濡湿又很快干涸，像这场毫无预兆的诀别。
    六月的天，宛如冬夜。
    眼睛仿若此时才缓过神，泪水汹涌而下，宣然随意蹭在袖子上，驾马狂奔，只期盼还能见到其余亲人。
    庸关郡外，没有鞑靼人，却经历了一场厮杀，宣照强悍至此，教对方懊悔不已，好在匕首用毒药泡了三天三夜，否则自己就交代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宣照右手被砍断，毒已攻心，左手在身侧写了两个字，用衣摆遮住，不甘心地咽了气。
    宣然赶到时，宣照尸僵结束身体变软，血液也变成黑色，说明二哥比三哥早去起码一天，注意到二哥手上有泥土，揭开衣摆看见紫黑色的“刘安”二字，沉默地用匕首将字刮干净。
    白浪将宣照遗体放在晚霞背上，晚霞没有烈风伤口多，只有一道划痕，主要是它不肯让别的马驮自己主人。
    进入庸关郡，断壁颓垣记录了一场场激战的残酷，断肢残骸见证了一次次生命的终结，大部分已经腐烂，蛆虫在尸山中攀爬，飞蝇在低空下嗡嗡轰鸣，有的生前肢体齐全，如今膨胀得面目全非，随时要炸开。
    宣然撕开衣襟捂住口鼻：“幽燕师傅去搜集桐油、墨油，白浪师傅负责焚烧尸体，我跟月夕找大哥和外公！注意那些膨胀的，别被液体溅到伤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