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再续，书接上一回。
    前边讲到老道长给凌家子弟们说《易经》的家人卦，说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这时，老道长问道：谁可以告诉我，家这个字的含义是什么？
    一位凌家子弟举手了，老道长示意他可以说话。
    这位凌家子弟说：家，上是屋顶，下是豕。意思就是屋顶下养猪，就是家。
    老道长微笑着问：那么家人呢？
    这位凌家子弟说：家人，就是家里养的猪。
    其他凌家子弟哄然而笑，急得我赶忙举手，老道长示意我可以说话。
    我站起来对刚才那位回答的兄长说：你真笨，你才是猪。
    这位兄长朝我伸了伸舌头，就坐下来了。
    老道长笑着说：那么，瑶瑶，你跟我们说一说家人是什么意思？
    我说：刚才兄长说对了一半。
    家确是屋顶下有豕，但人是居中间，所以并非说屋顶下住着的猪就是指人。
    以前的人养动物，养在别屋都怕被人偷了，建屋时就分两层，上层住人，下层住畜生猪牛。
    家这个字直接表述成屋顶下养猪，表示家既有保护又有物质保证。
    老道长微笑着示意我坐下来，然后说：
    瑶瑶说得很好。
    家这个字的起源是古代王公贵族死后，建“庙”作祭祀；平民百姓没有庙，只在屋廊下摆“豕”（猪）祭拜，这就是“家”。
    后来就引申为“住所”的意思。
    家这个字，另有一个重要的含义是指男人的妻子，就是说，妻子是男人的家。
    人们常说一个人结婚，就是成家立业；家对于人的作用，就是心理上的一种依归。
    对于男人来讲，结婚后，妻子就是他的家人，是他为之奋斗的肩上责任和爱的港湾；只有心灵在家里得到慰藉，人在外边才有努力成就的动力。
    我们前边曾讲过风火家人卦，下卦为离卦，离为火，上卦为巽卦，巽为风；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巽卦除了代表风，还代表木，火上加木，越烧越旺。
    但是如果巽卦的风太猛烈，会吹熄火，如果放得太多木，也会早早烧光了柴。最好的情形是风和木刚够刚好，不要贪多，保持适当的程度就好了。
    这时一位凌家子弟举手，老道长示意他可以发问。
    这位凌家子弟说：道长，你的意思是否男子娶妻不要贪多？
    其他凌家子弟虽哄然而笑，但又以期待的目光看着老道长，想得到答案。
    老道长哈哈一笑说：
    真是冰雪聪明啊！的确有这个意思！
    还有一层意思是火与风要互相配合，家人间要互相配合，不要互相拆台。
    那位凌家子弟又问：我看到有人家里有一个妻子两个小妾共三个老婆，生了许多子女，这样不是能使家业更兴旺吗？
    老道长说：
    古人纳妾本意是为了繁衍后代，到了明代，对于纳妾是有法律条文规定的，就是“男子年满四十，无子”，但是在现实中，纳妾的法规未得到严格遵守，很多官员不符合条件却纳了妾，也未受到处分。
    许多已婚的读书人通过科举考试入仕后，在异地任职，很多人第一时间会纳妾，正妻则留在家乡服侍公婆照料孩子，而小妾随丈夫到工作地照顾起居饮食。
    士大夫们对纳妾的需求，更催旺了“养瘦马”行业。
    妻妾的地位不同，除非妾能母凭子贵，否则很难有出头之日。
    妾入门后，并不代表就安全了，丈夫是可以随意将她买卖或转嫁的，所以妾在夫家其实一点安全感也没有。
    妻妾之间，相处出现问题的，是经常有的事。
    妻妾成群，并非好事，争风吃醋、明争暗斗，不但会让男人分散精神，对家也造成伤害。
    正如家人卦里说的，风太猛烈，反而会吹熄火，火太猛了，也会早早烧光了柴。
    凡事恰到好处就好，多一些、少一些都不妥。
    老道长所说的“养瘦马”，是有些人看见纳妾之风兴起，就专门找一些面容姣好的女孩收养，从小教导识字、礼教、妇道、衣着打扮等，还会找琴师教她弹奏几曲能当众表演的曲目，还要懂下棋，识饮食。
    女孩们从小就知道要讨好主人和主妇，学会在生活的窄缝中生存。
    这些女孩叫做“瘦马”，扬州素来以出美女闻名天下，扬州的“瘦马”被称为“扬州瘦马”。
    “养瘦马”的人家，被称为“瘦马家”；“瘦马家”主持一切事务的老妪，被女孩尊称为母。
    “瘦马”长得漂亮的，自然价高；“瘦马”如果得到主人的宠爱，“瘦马家会得到额外的回报。
    明代纳妾之风的热烈程度，让人们纷纷“养瘦马”。
    这个行业回报丰厚，令扬州的从豪门士绅到民间，很多人家“养瘦马”；家里养的“瘦马”少则几人，多则数十人。
    南京、苏州同样盛行“养瘦马”。
    “扬州瘦马”即使美貌和知书识礼，从开始就如一件货物，任人挑选品评，由于出身卑微，至多也就只能做小妾。
    古时提倡正统与礼法，有专门法规，对小妾从衣食住行到名分都予以压制。
    人的劣根性，贪新厌旧是经常有的，明代不但富贵人家会纳妾，连普通士绅也以纳妾为乐事。娶了小妾就冷落了妻子的，也是经常有的事，毕竟小妾更年轻。
    《大明律》对于“妻妾失序”就有明文规定：
    凡以妻为妾者，杖一百。妻在，以妾为妻者，杖九十，并改正。
    若有妻妾更娶妻者，亦杖九十，离异。
    其民年四十以上无子者，方许娶妾。违者，笞四十。
    你看，律例说得够清楚的了，但是人们往往并不遵从。
    明代娶妾的，真没有几个会是四十以上无子者；连官员自己也纳了妾，朝廷也懒得理这些家事了。
    妻妾都是指男人的另一半，但是妻妾的身份则完全不同。
    我们知道古代娶妻讲究明媒正娶，而妾，多数是通过金钱交易购买回来；“瘦马”就更是这样了。
    娶妻是有“三书六礼”，即正式的文书，但是纳妾的不叫书，叫契约！说白了，纳妾就是一种买卖关系。
    也有“瘦马”不是购买回来的，是由养“瘦马”的人家，或有人先行购买，再送给某人作礼物。
    明代的士大夫，认为娶妻要娶实，纳妾要纳虚。
    这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明代的士大夫虽然也是好色，但是头脑清醒得很，娶妻求淑女，妻子要有持家教子的风范，而妾，则是用来娱情的。
    妾仅娱情，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妾会越纳越多，因为放家里的总比不上外头的新鲜。
    朝廷律法甚至对妻妾的服饰都有具体的规定。
    例如妻可以穿大红大锦，而妾至多只能穿艳红水粉，明代的人仅从衣着就可以知道对方在家庭的地位。
    普通人家的妻子在家是一个类似总管的存在，而妾，可能负责家里的女红、洗晒、打扫帚，或在厨房帮工、洗刷。
    小妾如果有生儿育女，也许会留在夫家，如果无所出，可能又如一件货物被夫家买给别人，弃如破履。
    小妾死后，即使为家族诞下了儿女，与丈夫多么恩爱，按规定，她也不能与丈夫合葬，更不能入族人的坟地，只能孤零零地独自葬在荒野郊外。
    终其一生，小妾无论付出多少，她的身份和地位都不会有所提升。
    “扬州瘦马”宛如遗留在明代历史上的一滴胭脂泪。
    在现代，那些写“我愿为扬州瘦马，与君浪迹天涯”的人，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