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百事法则
作者:山中小住   绛天最新章节     
    梁仙姐睁大了眼睛,说:“老伯,您怎么知道?”
    老摊主笑着说:“姑娘,你一进这条街就东张西望,看什么都很新鲜,在这里生活久了的人不会这样的。还有,你问这个多少钱,而熟悉的人会问这个怎么卖,我们会说十文五个五文两个或者三文一个。”
    “老伯真厉害!”梁仙姐惊叹说,指着手里的小泥人:“我就要这一个。”伸手欲掏钱。
    “姑娘。”老伯说,“你去登记了吗?”
    “登记,什么登记?”
    “那你还没有去登记哟?”老伯拿过梁仙姐手中的泥人,重新放在摊位上,说:“姑娘,你先到百事馆登记后再来买东西吧!”
    “这……”梁仙姐不知道有这规矩,不登记还买不了东西?
    郑源儿走过来,说:“老伯,您就卖给她吧!这姐姐是我的朋友。”
    老伯一看,站起来说:“是孙小姐呀,孙小姐的朋友,这就不会错。”他拿起小泥人,小心的交给梁仙姐,说:“姑娘,两文钱。”
    梁仙姐接过小泥人,说:“老伯,不是三文钱吗?”
    老摊主微笑说:“姑娘是孙小姐的朋友,小老儿就按十文五个的价钱卖给姑娘。”
    “谢谢老伯!”梁仙姐高兴的说,伸手掏钱,却发觉空空如也。原来是出门时忘了带钱袋。她尴尬的看了眼郑源儿。
    郑源儿把钱放在摊位上,说:“老伯伯,两文。”
    老摊主收起,笑着说:“谢过孙小姐!”
    梁仙姐和郑源儿往回走,梁仙姐说:“在外面,像妹妹这样的身份,买东西是可以赊账的。”
    郑源儿说:“在圣泉村,不许赊账,不许强买强卖,就是爷爷也一样。”
    梁仙姐咋舌。
    回到郑府,郑源儿说:“姐姐,下午带你一起去百事馆登记,省得人说咱们特殊。”
    “嗯!”梁仙姐点头。
    下午,梁仙姐和郑源儿一起去百事馆。
    百事馆位于村中心偏北入圣泉峰的道囗东面,离郑府也就一里许的距离吧,两人也是穿过荷塘,转两个弯就到了。
    百事馆主馆占地面积不是很大,约二十多平方丈吧!但有一个很大的后院,其中包括水榭廊台,假山花坛,柳荫,枫荷,各类果蔬园,松竹林等。而其间以屏月墙及林道分隔开十数个单院,每一个单院都有凉亭,画廊,茶台等,休闲设备一应俱全。小桥流水,路转峰回,若是临晩,晓月竹荫,三五好友,清茶一杯,促膝长谈,此番意境,当属一绝。不知是哪位大师设计的如此绝妙佳境!但凡村民有任何纠纷,或彼此心结,都可以找百事馆。而百事馆的七位主事轮流值班,他们都是修行境界颇高的人士,他们就把他们带到后院,以他们所面临的困难,选择适合彼此和解心结的意境,或亭台,或池边,或林间,或田地,促膝长谈,化解纠纷,破除心结。
    所说圣泉村居住的人们心胸广阔,性格开朗,与百事馆的调解有很大关系。自郑天宏任圣泉村主事以来,一手打造了百事馆,刚开始的十年内,他亲自调解民间纠纷,然后逐渐培养了各主事和弟子,分化接替他的工作。此后郑天宏退居幕后,百事馆由亲自选定的弟子轮流主事。圣泉村在他的精心管理下,日逐完善,百事百业井井有条,人们过上了安逸和平的好日子,拥戴郑家,尊重郑天宏。
    梁仙姐随郑源儿走进百事馆,站到柜台前。郑源儿说:“孙掌柜,这是我仙儿姐姐,昨天到的圣泉村,请您帮她登记一下。”
    “好的,孙小姐!”孙掌柜说,随即戴上老花镜,端坐柜台内,铺开人事登记簿,看着梁仙姐问:“这位姑娘,姓名,年龄,何时到的圣泉村,因为何事,要住多时,且现居何处,请慢慢说来。”
    孙掌柜约五十岁上下的年纪,眼晴不太好使,但心性明朗。事无巨细,对各种过往人事一清二楚,在郑天宏手下能做到掌柜,自是有一番本领。
    梁仙姐依据门答一一说了,孙掌柜认真的登记下来,然后说:“姑娘,请稍等片刻。”
    孙掌柜起身进里屋去了,梁仙姐就和郑源儿坐到窗前的长条椅上休息,说着话儿。
    梁仙姐隔着薄薄的窗帘,看向外面的风景;百事馆门前是东南西北走向的十字路囗,百事馆位于十字路口的东北侧,窗囗正对南边,通道两侧依次栉比的民房及林荫树丛,大约百十丈的地方出现店铺的招牌,还有车马人头攒动。而近林道树后,是连片的青葱田园,有农人戴着斗笠在劳作;树丛之上,有飞鸟经过,虫鸣和声悦人耳膜,动人心田。
    梁仙姐有些不解,百事馆处理百事,为何不建在人员流动的闹市中,而是在这几近清修之处?
    郑源儿似乎看出了梁仙姐的心思,她说:“百事馆之所以远离闹巿,关健在于要时常调解民间纠纷。产生纠纷之人本就心里烦燥,闹市的烟尘气会左右一个人的情绪,而在这里,清修之处可以让人心平气和的听取别人的解说,从而打开心结。生活是美好的,何必纠结于不开心!”
    “嗯!”梁仙姐豁然开朗,修建百事馆的人,可真是费了一番心思。为民所为,才是大智。
    大约半柱香时间,孙掌柜从里屋出来了,他把一张三指宽的铜制薄片双手交给梁仙姐,说:“梁姑娘,请收好此卡片,可保你在圣泉村自由出入;从今往后,你在圣泉村遇到任何解决不了的事情,都可以来百事馆寻求帮助。”
    梁仙姐亦双手小心的接过卡片,说:“谢过掌柜!”
    孙掌柜回到柜台,梁仙姐看时,卡片上清楚的印着她的名字,年龄性别,进入圣泉村的时间入现住地;卡片的-头还用红头绳扣了个幸福结,很是精致。她问郑源儿:“这就好了?”
    郑源儿双手一摊,说:“好了!”
    梁仙姐问:“不用交钱?”
    郑源儿“格格”的笑得肚子痛,说:“这都是什么加什么呀!,没人要你交钱。”
    梁仙姐有点云里雾里,在她的印象中,乡亲们求人办事都要送礼,一个不到位,人家就不理你;特别是那些主事的当官的,更是贪得无厌,不捞足好处他决不会帮你办好事。
    郑源儿拉着梁仙姐说:“好了,姐姐,别想了,你看村里那么多开店的,加工的,摆摊摆渡的,他们租用了地方,他们的生活得到保障,这都是需要合理交费的。而且,我们郑家的生意那么大,一年的收入就是个超大的数目,哪会在乎登记那几个钱?”
    梁仙姐也笑了,觉得自己真是孤陋寡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圣泉村怎么能和外面比呢?
    郑源儿问孙掌柜:“孙叔叔,我二娘她在哪儿?今天好像也是她当值吧?”
    她倒是记得清楚。
    孙掌柜说:“村东的王三贵和媳妇闹和离,你二娘正在后院帮他们和解呢!”
    和离?这也算新鲜了,一般的不是直接写休书吗?还能和解,而且是百事馆。
    郑源儿可是看热闹不嫌事多,她对梁仙姐说:“姐姐,咱们进去偷偷的看看,我那厉害的二娘是如何帮别人和解的。”
    “这样不好吧?”梁仙姐说。这夫妻闹和离得和解,是最忌讳别人旁观的。
    “没事!咱们不惊动他们,远远的看看就行。”
    梁仙姐看一眼孙掌柜,孙掌柜的也并未可否,郑源儿已拉着她进了后院。
    转过几重水榭和花园,前方回廊尽头,可见一片比较大的水塘,对岸荷叶轻摇,近旁垂柳倒映;不朽木廊处,有一月牙围门,半掩,可闻里面呢喃,女子的轻语抽泣。
    郑源儿拉着梁仙姐就近月门,靠边,探头朝里。透过一丛皇竹可见,池边凉亭内,石桌前,有二女一男,男的蹲着拉着女的手,低头不说话,女的端坐着一手掩脸在轻泣。而另一女子则半含笑坐在圆桌对面,看着他们。
    这应该就是郑源儿囗中的二娘,昨天郑家家宴上梁仙姐见过一面,当时并不觉得对方有多出色,没想到居然会是百事馆主事的一员。一位出嫁的女子不在夫家好好呆着,居然可以堂而皇之的抛头露脸调解民间纠纷,可见其很不简单,郑家不简单。
    遥见水池中有两只鸳鸯在互相追逐,戏水,激起一圈圈的涟漪,近处的浮萍也被荡得一起一伏,如同人的心境。
    二娘说:“三贵哥,三贵嫂子,在万千人中,你们走到了一起,就是前世修来的福报;多少困苦都经历过来了,又何必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两不开心呢?想想郎君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奔波经营这个家,想想娘子起早抹黑的抚育孩子,操持家务,还有十月怀胎之苦,你们忍心责备对方吗?现在生活好了,孩子也大了,正该享受天伦之乐的时侯,如果闹得不愉快,成了四邻乡亲茶余饭后的笑料,岂不辜负了这半生的修为!”
    三贵娘子已是泣不成声,王三贵更紧的握住了妻子的手,哽咽的说:“是我,不该那么大声的喝斥娘子。娘子为我吃了那么多苦,为这个家操持的都生了白发。我该好好的珍惜,好好的爱护娘子,不要让你受到一点委屈。”
    三贵娘子也抓紧了郎君的手,泣声说:“郎君,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不理解郎君在外面的辛苦,顾自的发脾气,郎君为了我们娘三累得一身伤痛,为妻的还不体谅,是为妻错了,为妻今后要好好的爱郎君,痛郎君,珍惜咱们拥有的好时光。”
    夫妻二人,紧紧的相拥在了一起。
    二娘脸上露出了微笑。
    梁仙姐看得都懵了,二娘三言两语,就和解了一对闹和离的有情人,挽救了一个家庭,心中不由得钦佩。
    郑源儿眼见没戏了,心说趁早溜吧!便拉着梁仙姐,使个眼色,就离开了月门。梁仙姐被她拉得跌跌撞撞,就出了百事馆。
    梁仙姐感叹说:“二娘真厉害!”
    郑源儿眼晴一眯,就笑说:“这还厉害?姐姐,你是没见过,二娘的手段多着呢!就前段时间,也有一对夫妻闹和离,闹得很厉害的,听说都有几个月不同房了。二娘接见了他们,听他们互相诉说后,就默默的盯着他们足有一盏茶的功夫。然后……”
    “然后怎样?”
    “然后两夫妻有点坐立不安,然后二娘就问:‘你们真的要和离?’两人说:‘不错!’二娘说:‘好吧,但在这之前,你们必须做好一件事,现在你们两人面对面站在这张凳子上,如果能够坚持半个时辰,本主事二话不说,马上判你们和离。’”
    梁仙姐“噗哧”的笑了。
    “那两人一心想要和离,心说这还不容易?就照做了。谁知凳子太小,两人要想同时站住,就必须互相搀扶,甚至互相抱住对方才能坚持下来。半个时辰后,二娘说:‘好了,你们做到了,我现在就判你们和离。’谁知那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支支吾吾的说:‘冯主事,我们,我们不离了。’二娘说:‘不离了?’两人说:‘不离了。’二娘说:‘那好吧!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非本主事不同意呀!’那两人牵着手,女的低着头,小鸟依人的感觉,男的深情的看着娘子,满是温柔,哪还有一点要和离的样子!”
    梁仙姐笑着说:“这一抱,互相想起了对方的好,多少恩怨情仇都化解了。”
    “天啦!”郑源儿吃惊的睁大了眼晴,“姐姐说的那么透彻,可是有亲身经历的?”
    “妹妹胡说!”梁仙姐脸红到了脖子上,就使劲的拍打郑源儿,说:“我就是说说,说说吗!”
    郑源儿躲闪着,笑着:“姐姐还不承认呢,瞧这脸蛋,不羞,不羞!”
    梁仙姐更追着她;两人一路而去。风,吹过十里庄稼的清香,醉人。好长一段路,已经离开百事馆很远了,两人也跑累了,就在路边垒好的石板凳子上坐下,喘着气休息。
    梁仙姐仰望蓝天,悠悠的说:“能生活在圣泉村,这青山碧水,蓝天白云,有二娘这样的英明主事,人们真幸福。”
    郑源儿说:“其实,二娘表面风光,心里很苦的。”
    “怎么说?”
    郑源儿说:二娘是大伯的二房。小时候贪玩,不小心从墙头摔下来,因而酿成大错,从此不能生育。二娘特别好学,抚琴,吟诗作对,经商,行医,无一不精,是远近闻名的奇女子,多少风流才子为她趋之若鹜,一心想获得她的好感。但二娘心性高洁,她知道自己身体的残缺,所以拒绝了所有人的提亲;直到二十六岁,阴差阳错的成了大伯的二房。有人说是二娘自小钟情于大伯;也有人说是大伯怜惜二娘的身世,有意相护于她。反正大伯出门在外,二娘和大伯从来没有在一起住过,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二娘十天有八天住在百事馆,大伯没有怪过她,爷爷奶奶及所有郑家人都心知肚明,也从来不指责二娘,反而处处维护于她;这可能才是二娘最大的幸福吧!
    梁仙姐听得唏嘘。
    郑源儿自己也很是感慨,抺一把眼角的泪痕,笑说:“姐姐,咱不说其他了,说多了也是徒增烦恼。现在,咱们去见张师父。”
    “张师父?”
    “是呀,张师父是我们这里最好的武师之一,东面玉壶山下的开源武馆就是他开的。他收了很多不能进圣泉宫但资质又比较好的弟子,其中张雅君师姐就是这些弟子中的佼佼者。她现在是开源武馆的总教头,其他弟子都得听她的。”
    梁仙姐听得,心中隐隐有些期待。自从在北山丛林中遇见强人起,她就暗下决心,一定要学好武功,不为行侠走天下,也要能防身健体。如今上圣泉宫无望,能进开源武馆也不错,至少这里离圣泉宫很近,离义弟义妹也很近。
    于是她说:“那好呀,源儿妹妹,咱们走!”
    郑源儿很惊奇,这仙儿姐姐,怎么比我还急呀?其实她本意就是听得姐姐要上圣泉宫学艺但又不能如愿,所以有意领她去见张师父,或许机缘巧合呢!能成就师徒之谊。
    于是,郑源儿便带着梁仙姐朝开源武馆走去。
    两人很快来到了开源武馆,但见高耸的玉壶山下,四面青怱丛林原野环抱,好有气势的开源武馆正门,朱红的大立柱及雄狮盘踞,辕门翘檐,自带一种威仪。
    郑源儿也是无需通报,拉着梁仙姐就直接走进去。当然,武馆大门洞开,也没有门房守卫,连个打杂的进出都没有,所以也无需通报。
    穿过馆舍,前面一片数亩的空地上,几名武师正在指点近百人分组练习,或单个比武。闪避腾挪,呟喝声,刀枪剑戟相交声悦耳。
    梁仙姐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场面,倒是怔住了。
    郑源儿也不管她了,背看手直接走下去,老远就叫:“张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