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要去人间历一次劫。”
    “啊——对，是这样没错。上一次历劫时出了点意外，算不得圆满，所以还得再去一次人间。
    本来按照泠羽的意思，我那一世苦归苦，但也是寿终正寝的。”
    只是世事无常，有些事情连神都无法控制。
    当然也怪他那个叔叔，水神北静舟，要不是他在其中跟着搅弄风云，他的结局也不至于那么凄惨。
    呵，那人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无咎神君，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小莲花，我们刚结成道侣嘛，我舍不得和你分开。我想的是我先陪你一段日子，然后再去人间。”
    主要是他们这新婚燕尔的，得抓紧培养感情。
    等他离开了，陌千叶难免会对他日思夜想，辗转反侧时总会想起他在身边时的好来。
    到他历劫归来，那就是小别胜新婚，美滋滋的，何乐而不为。
    陌千叶不知小凤凰脑海里柔肠百转。
    “这次我亲自给你写本子。”
    事事皆如愿，所行皆坦途。
    这是陌千叶给楼炎冥选的路，不管是为人，还是为神，都一样。
    楼炎冥没机会问陌千叶想给他一个什么样的命途，他们到目的地了。
    “天机阁。”
    “司命神君泠羽，但凡是找不到他的时候来这里总没错。天机阁，人界所有人一生的命数都在这里了。”
    泠羽神君最为人所赞颂的就是他那颗脑袋，他脑海里好像总有源源不断的故事，神思如泉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为什么有底气可以不给堂堂北天庭之主的炎帝面子？
    就是因为他拥有那样一颗神奇的脑袋，再有就是他对故事的一腔热情。
    对于别人来说那是苦差，对泠羽来说那就是甘霖。他爱写各种各样的故事，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若是楼炎冥什么时候起了要换掉泠羽的心思，千万年他也难再找一个新的神君来接替泠羽。
    那不得好好供着？谁叫司命是他北天庭的神只呢。
    陌千叶屈指敲门，里面久久无人响应。
    “大概是最近又来灵感了，无妨的，小莲花你直接推门进去就是。”
    陌千叶于是推门往里进。
    千机阁里也跟外面一样冷清。
    从外面看起来，千机阁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阁楼，进来则不然。
    里面的布局像是一个回字里装着另一个回字，大小逐次递减，由下到上得有千尺来高，十几层，重重叠叠堆满了玉简。
    泠羽是在最里面的那一层，陌千叶进到这里的时候，泠羽闭目，双膝盘坐。
    “这是常态。”楼炎冥低声的说。
    泠羽在入定的时候，神识在看人间百态。与此同时，也在写他的故事，安排凡人的命数。
    这便是他修炼的方法了。
    陌千叶静坐在一边，也不出声打扰。
    过了好一会儿，泠羽才睁开眼睛。
    神大都长得不差，比起人间的凡夫俗子，那真是养眼得太多了。为神千万载，身上多多少少会带着点不染浮沉的气质。
    泠羽绝对是个例外，他的长相并不如何的优越，也并没有那种出尘脱俗的气质。倘若他出现在人前，没人会把他跟神只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粗略一看，这可不就是个浑身烟火气的凡夫俗子么？细看时，又全不是那回事。
    他是耐看型的长相，越看越觉得好看的那种。重点在他的眼睛，星河般灿烂，看起来就很温柔，还带着点风流。
    “稀客啊稀客，没想到我这里也能招待得起雪皇了，真是三生有幸。”
    泠羽起身，掸了掸衣袖，双手往身后一背，踏步往陌千叶这里来，随意往陌千叶对面一坐，像根面条似的。
    陌千叶蹙了一下眉，他习惯了在坐的时候肩背挺直，举止有度。他当然不会硬性要求别人也跟他一样板正，但至少得有个最基本的坐样吧。
    雪皇这辈子没见过泠羽这样曲折的姿势，很难形容。硬要说的话，那就是九曲十八弯。
    脑袋在这个方向，肩膀在那个方向。腰臀在一个方向，大腿在另一个方向。两只小腿交叉着在不同的位置，脚尖所指在相异的方向。
    他那两只手也像是无处安放一样，一只手横搁在桌上，一只手杵在旁边支着脑袋。
    随意得过分了。
    陌千叶肩上的小凤凰见惯了泠羽这副模样，在看到时也还是忍不住双翅捂脸。他自认已经算是最不守规矩的了，见到泠羽这样的，他也甘拜下风。
    “雪皇？”
    “嗯。”
    陌千叶低头。
    通常情况下，他可以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一口略作掩饰，调整一下心情，然后抬头同主人自然的开启话题。
    他手都要伸出去了，才看见桌上放着的都是书简，连一个杯子都没有，更遑论说是茶了。
    雪皇于是默默的撤回伸到一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往袖里藏。
    “啊！是我怠慢雪皇了。”
    陌千叶：“……”
    陌千叶平常话就不多，但他很少有这样特别不想说话的时候。
    该说好在这位泠羽神君不是根木头吗？还知道自己有怠慢之处，至少那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泠羽一拂手，桌上登时多了一只瓷白玉壶和两只瓷白玉盏。
    泠羽拎起玉壶往两只玉盏中倒满，放下玉壶，再将其中之一用手指一点点推到陌千叶面前。
    几近满盏。
    茶满欺客。
    按照常理陌千叶就该告辞走人了。
    不过陌千叶没有，因为这玉盏中的液体并非是茶。
    他手指轻微的缩了一下，还是端起桌上的玉盏，喝了一口玉盏中的不知名液体。
    “抱歉啊，我这里没有茶，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雪皇多多担待了。”
    “无妨。”
    甘冽清甜，口感其实还可以。
    陌千叶肩上的小凤凰暗暗翻了个白眼。
    什么没有茶，分明是这厮根本不爱喝茶，所以在有客来访的时候，就用自己喜欢的来招待客人。
    泠羽喜欢的都是些与众不同的，任谁提到司命神君泠羽这个人，那都少不了这八个字——喜好独特，别具一格。
    泠羽眨了眨眼睛，“雪皇就不好奇我这盏中装的是什么东西吗？”
    陌千叶微愣，这不就是普通的白水吗，难道这水还有什么说法不成？
    讲真，还没谁用凉白水招待过他，这一遭还真是挺新鲜。
    陌千叶本身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不过看泠羽满眼期待，他也只好故作姿态，配合的问他一句了。
    “什么东西？”
    “往生池的池水。”
    陌千叶：“……”
    不知现在吐出来，还来不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