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蓬莱。
    在取消了所有人的访问权限，任何人都不能在云海中找到她之后，郁潜一头倒在床上，埋头苦睡了整整三天后。
    第四天，她终于睁开眼。
    全身酸软，退烧之后脑袋还是晕沉沉的。
    她爬起来冲了个澡，觉得是时候该去藏书阁好好学一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术法了，比如什么清洁术之类的，日常生活还是挺有用的。
    郁潜的最大优点之一就是她是一个行动力非常强的人。
    从浴室出来头发都没擦，她就出了门。
    走在路上的时候有一种非常不真实的虚幻感，她明明是是踩在云上，但又稳稳当当，仿佛是脚下是什么特殊的材质组成的地面。
    但当她伸手去捞的时候却能轻而易举穿透云层，握不住满手的雾气，然而她却能切切实实踏在上面，十分不符合常理。
    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她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去思考这些，大部分的注意都放在了令人震撼的场景和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上。
    再紧接着后来即使出门，也没有时间关注这些，她有更重要的秘境和试炼要去完成。
    而现在是少有的空闲时间，她慢悠悠在路上闲逛，越发觉得这里的奇怪——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在天上？这个答案似乎是肯定的。
    那大概有多高呢？
    郁潜看着脚下如同星点的城市，这样看的话也没穿过大气层，可连联邦的卫星都不能检测到这个地方。
    不不不，也许是可以的，但是联邦是不可能对外公布这些不稳定因素的。
    以此为前提，那这就不得不再次绕回原点——联邦、蓬莱和教廷，三方的关系到底是怎样。
    可郁潜现在懒得思考这些，她摇摇头就继续往前走。
    路上很安静，她能看见很远的地方似乎有个小黑点在移动，是其他人。
    这距离看起来远，实际上是遥不可及。
    就像私人住所，也就是宿舍，如果没有权限，即使跟着地图走也永远走不到地方，仿佛是另一个空间一般。
    空间。
    这是郁潜到这里以来最大的疑惑之一。
    这里的空间简直像套娃一样，你永远不知道在一栋建筑里会有多少个独立的领域，就像通天塔、炼器室，当然，还有藏书阁。
    郁潜此时就站在藏书阁前——
    她不可能会相信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但现在她眼前展现的却正是这样。
    偌大的场地，约有十几层楼高，长廊没有受力点，连同一节节的梯子一起凭空漂浮着，望不到头的木质书架，书本被密集地摆放在上面。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但不应该只有她一个人，前提是如果只有一个藏书阁的话。
    又是套娃。
    这个“藏书阁”只有她一个人，另一个呢？其他的千千万万个呢？
    藏书阁里套着藏书阁。
    空间外面罩着另一层空间。
    哦不，也有可能是平行。
    但不管怎么说，都很古怪。
    不应当是这样的，至少按照常理来说，不应当。
    有人改变了常理，或者这种“常理”一开始就只是为大部分够不着门槛的人而设置的，而真实的世界一直都掌握在拥有话语权的人手中，迈过门槛的合格者才得以窥见。
    有人在控制“规则”。
    “你怎么不进来。”上方传来温和的询问，“在门口傻站着做什么？”
    郁潜身后的大门合上，她抬起头，看见上方第七层的栏杆上坐着个少女，十五六岁的模样，短头发齐刘海，穿着一身白裙子，清秀稚嫩的五官，很陌生的一张脸，但语调格外熟悉，她一下就认了出来。
    “这才是你原本的模样？”郁潜问。
    少女歪着脑袋往下看，裙摆下白皙的小腿在栏杆外晃荡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本的？或许吧。”
    她从上面跳下来。
    七层楼，普通人早血溅当场了，但少女就如同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落在地上，连缓冲都不需要，一丝声响都没发出。
    郁潜皱皱眉，打量她：“我应该称呼你什么呢？长老吗？”
    目前已知蓬莱有三位长老，而从头到尾露过面的只有面前的少女一个。
    据说通天塔只要能通关到最顶层，就能见到另一个。
    而在望风台的秘境入口，则有概率会碰上剩下的一个。
    这个在一开始出现在大殿用着和她同一张脸的女人，她此时不仅脸变了，连身形都变得更加娇小，更符合少女的体态。
    修真者居然是一种能重新组合改变自己身体的生物吗？
    这个认知让她又有了些新的了解，唯物主义的念头在此刻荡然无存。
    依照这样的情况，“人”本质上是意识，它可以被放置在任何皮囊，更准确的说是容器中。
    少女围着郁潜走了一圈：“表情这么严肃干什么？你怎么不笑了？我记得你很喜欢笑才对，是因为你不喜欢这张脸吗？我这样看起来没有什么信服度是不是，那这样呢？”
    她说着，眨眼间就换了一副外貌，成了个满头白发带着老花镜的慈祥老太太：“这样也不喜欢吗？”
    “这样呢？”——成熟稳重的儒雅中年男人。
    “这样？”——长发一丝不苟扎起来的干练女性。
    郁潜看着她飞快换了好几幅模样，打断：“停，你在这里等我就为了让我看这个？这是什么化妆晚会吗？需要我回去换套衣服吗？”
    毋庸置疑，少女出现在这里就是在等她。
    这个类似于套娃的空间，为了隐私设置，在被前一位进入者允许之前，后来的人是没有概率遇到其他人的。
    她又换回了最初的少女模样，娇笑一声：“你知道你上次考试的得分是多少吗？”
    “分？”郁潜不在意地说，“忘看了，很高吗？几亿？十几亿？几十亿？”
    少女弯着眼睛：“当然啦！所有人加起来也没有你的零头。”
    她开门见山地说：“这是第一次有人得到了北地所有的积分，你拯救了无数被困住的灵魂，为了奖励你，我要你帮我去拿一样东西。”
    郁潜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忍不住笑出声：“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奖励我？是使唤我吧？”
    “而且我？拯救他们？哈哈哈哈哈。”她笑起来，“你既然知道上次考试的事，就该知道那和我没关系，我是躺赢。”
    她还以为少女等在这里是想追究上次的考试究竟算不算作弊。
    少女却全不在意：“不管你本意是什么，但结果是这样，就够了。”
    她伸出手，掌心上方浮现一道虚影：“看看，眼熟吗？”
    那是一朵花，浅紫色的丝状花瓣，纯白的花蕊。
    “不认识。”郁潜说，“从没见过。”
    少女了然地点点头：“那这样呢？”
    眨眼，那花的虚影像是纪录片里拍摄的场景快进一样，飞快枯萎，花瓣凋零，只剩下干枯的杆子，像是蔫巴了的草。
    少女将手伸到她眼前：“这样就认识了吧？”
    郁潜瞳孔缩了缩，她当然认识，这根枯草现在还躺在她的储物戒里——这是在联邦坠机的那一次，她落在教廷外，她从塞琪雅丢掉的一堆枯草里捡来的。
    郁潜伸手去抓，但指尖穿过了空气，这是幻影，碰不到：“你为什么知道？”
    她盯着少女：“你监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