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坤宫的宫门上，被踢碎的木板早就已经修缮好了。
    除了凑近了还能看见一些覆上去的新漆，与往日并没有什么差别。
    柳浅浅再次站在颐坤宫前时，竟然有些感慨。
    皇后端坐在她的高位上，原本丰润的脸颊也消瘦了下去，端庄的表情也变得麻木和阴冷，每当她的目光落到谁身上，都是一阵不寒而栗。
    容妃如今倒是缓和过来了，早早就到了颐坤宫，尽管皇后板着一张脸，她也不在意，笑着与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婉贵妃到！”
    门口通传的声音响了起来，一时间屋里的人不管原先在做什么，都齐刷刷的将目光转向了门口。
    他们上一次见柳浅浅，还是皇上将人带走的。
    这几日的时间，他们老老实实本分的到颐坤宫给皇后请安，都没有见到柳浅浅的身影，她自己没有告假，皇上也没派人来递过话。
    而皇后也好像当作婉贵妃这个人不存在一般。
    真真是奇了怪了。
    如今婉贵妃踩着每日请安的点，自己出现在了颐坤宫。
    一些位份低的人，甚至都轻轻放下自己手里的绢帕，站起了身。
    柳浅浅的脚步迈得不快不慢，她目不斜视的经过两侧的宫妃，走到那一日被皇后质问时的位置，袅袅跪下，“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的眼神有了焦点，她看着跪在下面的人，用力握着座椅的扶手，两根手指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连指腹都是隐隐泛了白，她只感觉一股气冲到了喉咙口。
    她不叫起，柳浅浅也不急着起，只是嘴角噙着笑容抬头看向皇后。
    皇后的迟疑显而易见，声音明显带着颤抖，比往常也弱了许多，“起吧。”
    柳浅浅跪的时间一长，膝盖上生硬的触感不说，背后腰上的伤又隐隐作痛，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了身体，“皇后娘娘这几日看起来，清瘦了许多。”
    容妃的眼神一变，眼前的柳浅浅给她的感觉属实陌生，初见时的含羞少女，再见时娇柔，如今……倒是真真像一个位高权重的妃子了。
    “……日子还长着呢，皇后且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柳浅浅低头瞧了一眼，伸手抚了抚衣裙上的一处褶皱，也不等皇后回答，转头冲着容妃轻轻一笑，便入了座。
    容妃又是恢复到了往常温润笑着的时候，她轻声轻语的说道，“贵妃娘娘精神头看着倒是不错的。”
    柳浅浅对着容妃，也是轻轻一笑，“也是菩萨保佑，说起来，我最近供的一卷佛经有些染了尘，佛祖只怕要怨我不诚信了……”
    容妃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供经最是要诚心了，染上尘终究不妥的。”
    柳浅浅听了容妃的话，表情有些苦恼，似是遇到了极大的难题，她轻柔的抬起手，指尖点了两下在自己的额头，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终停留在了秦婕妤身上。
    美人展颜，向来是赏心悦目的，只是柳浅浅的笑颜落在秦婕妤的眼里，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柳浅浅嘴角轻扬，“不妨秦婕妤替我抄上三卷吧？”
    秦婕妤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指微微收拢，却又不敢用力，她往日里弹琴唱曲，连笔都极少握，如今柳浅浅寻了个原由叫她抄经……
    秦婕妤忍不住朝上座的皇后偷瞄了一眼。
    这一眼自然落在了柳浅浅的眼里，她又道，“……看来秦婕妤是不愿意替我解忧了。”
    “怎……怎么会，”秦婕妤见皇后连眼神都没给她，往日里尖尖的戏腔也压的低了一些，“贵妃娘娘让臣妾抄写供奉的经书，臣妾深感荣幸的。”
    柳浅浅嗤的一笑，“那就好，我还当秦婕妤还记恨我洒了一碗甜汤呢。”
    秦婕妤嘴上说着不敢，手指扣着自己的裙摆，轻轻低下了头，顿了半晌终于憋出了一句，“大家都是姐妹，臣妾又怎么敢与贵妃娘娘计较呢？”
    “原来是不敢啊。”柳浅浅故意把结尾的字眼拖的悠长。
    秦婕妤忙要开口解释，柳浅浅见她一副吓破胆的模样，也甚觉得无趣一般，接着她的话就说了下去，“不过秦婕妤说的也没错，我与大家都是姐妹，自然不会计较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柳浅浅的视线落在周婕妤身上，“……都让秦婕妤抄，未免有些为难人了，不如周婕妤添把手？”
    周婕妤虽然张扬，也没那么看不清局势，眼下皇后敢怒不敢言，秦婕妤更是收了往日的气焰，今天就算这把火把她烧的粉碎，她也只能忍着。
    见柳浅浅点了她的名字，周婕妤点了点头，回答的话里也是藏不住的生硬，“……也好。”
    柳浅浅悦然，“我就说，周婕妤往日最是热心肠了，不过举手之劳的事儿，定会帮的。”
    她的语速明明不快，有几人的心却是跳的极快。
    “……之前听皇上说，容妃从前手巧的很呢，一手唐秀精巧可爱，皇上还夸过你呢。”
    容妃还算沉的住气，“皇上过奖了，也是皇上还没登基前的事情了，没想到与贵妃娘娘说了。”
    到了此刻，屋里的人各个都心如明镜。
    秦婕妤首当其冲，周婕妤跑不掉，如今连容妃也……婉贵妃时隔这么些日子，今天哪里是来给皇后请安的？
    这是来清算前些日子的帐了。
    柳浅浅饶有兴趣的指着自己衣上袖的荷花，“从前听容妃娘娘说过，这花过了季就容易凋零，如今池塘里也看不见荷花了，容妃不如赶着季节的尾巴，替我绣一朵荷花吧。”
    只见容妃低下头，慢慢的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搁在桌上的手收拢了回来，端端正正行了一个礼，“贵妃娘娘喜欢，臣妾自当领命了。”
    容妃的这一礼就好像一个信号，后宫的局势，变了。
    原先答应的不情不愿的几个人，尤其是周婕妤，眼神里满是犹疑。
    容妃不愧是在宇文煜身边时间最久的人，这看声色，识大体的本事，还真没几个人能赶得上。
    柳浅浅满意的轻笑，“那可说好了。”
    “嗯，说好了，过几日，我绣完了便亲自给贵妃娘娘送去。”容妃重新坐了下去，她没有理会皇后向她投来的目光，轻声应道。
    柳浅浅的目光一扫，所及之处诸人都是本能的避开了视线。
    她的视线落在李昭仪和苏贵人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就挪开了。
    柳浅浅慢悠悠的站起身，搁在手边的茶杯里还向上冒着热气，她轻轻揭开茶杯的盖子拨了两下，“这茶与此前在皇后娘娘这儿喝到的，不一样了。”
    众人不解，却也有两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茶碗上，露出深思的表情。
    “今日时辰也不早了，臣妾便不多扰着皇后娘娘休息了，”说着她就搭着桌沿站起了身，遥遥对着皇后曲了曲膝，转身向外头走去。
    “啪”的一声，不仔细听都不会留意到。
    皇后的座椅扶手上，愣是被掰下一小块的木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