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嬷嬷沉思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既然皇上想要保全姜姑娘无碍的，便只有将她收入后宫了。”
    “但是后宫之人亦不可议政，皇上若真想做削藩的事情……”
    “姜姑娘，就只能是皇后。”
    简嬷嬷的话语颇为笃定，只是她的话音落下，双腿还是不自觉的软了一下，膝盖利落的就落到了地上，“奴婢妄言，请娘娘恕罪。”
    柳浅浅的一双眸子落在简嬷嬷身上，见她跪下，也是忍不住摇摇头，轻声道，“嬷嬷快些起来吧，我啊，想的也和嬷嬷一样。”
    简嬷嬷起身的动作不快，只是心头也是针刺一般凌乱，她的声音都有些迟疑，“娘娘，您……”
    柳浅浅弯了腰，将窗口的支木取走，又将窗板缓缓放下。
    直到外面的光再也照不进来，她才慢悠悠的坐到书桌前面，葱白的指尖撑在桌沿上，衬得更加细嫩，“嬷嬷其实说的不差，自古以来，从未有过此等事情。”
    “我记得，上回嬷嬷还与我说了仁孝皇帝和他的长公主……”柳浅浅的话语一顿，“姜姑娘既不是公主，也不是皇室中人，冒名顶替以女子之身参加科考，便是欺君大罪，又在殿试时立论言政，犯了一些权贵的利益……”
    “就算这件事是皇上授意的，可以不计欺君之罪。”
    “那些远在属地的藩王，可不会这么轻易就低头的。”
    简嬷嬷听着柳浅浅说的断论，总觉得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来，便问道，“所以娘娘也觉得，姜姑娘也定然为后？”
    柳浅浅没有点头，而是轻轻一笑，“可不止我这么想，如今后宫里的主子们，一个个都是这么想的吧。”
    简嬷嬷知道柳浅浅说的是事实，虽然不情愿，却还是老实的点了头，“宫里好些个主子想要召姜姑娘说话的，只是，皇上下令，不得随意召姜姑娘入宫，她们才歇了心思。”
    柳浅浅听了也略显意外，“皇上只说不许召姜姑娘？”
    简嬷嬷点头，“其余秀女，还是时常到后宫里走动的，尤其是那位许知意和孟圆圆。”
    柳浅浅也只是感慨了一句，“她俩倒是要好。”
    简嬷嬷应了一声，也是沉默了下来。
    柳浅浅的指尖若有若无的点在桌案上，两颗棋子在她的指缝里来回滚动，倒是闲趣。
    “宫中后位高悬，贵妃娘娘病重不愈，三个嫔妃分着权柄……”
    柳浅浅念着念着，又是叹了一口气，“加之姜姑娘的事情，任谁来想，皇上都好像只有立她为后这一条路可以走。”
    简嬷嬷立在一旁，没有吭声。
    柳浅浅忽然问道，“流萤出去多久了？”
    简嬷嬷估摸着捏了捏手指，“回娘娘的话，有一个时辰了。”
    柳浅浅的手掌不自觉的越握越紧，手指都轻轻扣进了掌心里，“兄长，可万万不能糊涂。”
    两颗滚动的棋子没了方向，一颗原地打了个转，便停在了柳浅浅的手指边上。
    另一颗棋子沿着桌上的纹路一路滚动，最后撞到了边缘的参差，在半空中画了个小小的弧度，最后伴随着清澈的响声，落到了地上。
    原地打了两个转，最后停稳了下来。
    流萤前脚刚刚踏进二房的院落，就听见一阵喧闹，她心下一紧，立马就循着声快步跑了过去。
    她身后领路的婢女也是脸色大变，跟着就往柳易辰的院落里跑。
    前些时日柳家二房几乎住在了军营里，鲜少回府，自从婉贵妃病重的消息传出来之后，柳夫人便时常在府中呆着，以便宫里传召。
    说来也怪，从科举开始，柳大将军和柳小将军两人便很少去军营报到了，他们本该继续到城外驻扎的军营操练将士的，只是，连皇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追究他们渎职之过。
    众人也只当是贵妃娘娘真的不好了，所以皇上便对柳家格外的宽待。
    喧闹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柳易辰的院落。
    柳易辰起初知道姜淑玉女扮男装，参加了科考，这颗心就再也没有落下来过。
    姜淑玉金榜题名时，他又欢喜又害怕。
    直到姜淑玉入宫参加殿试，不仅没了名次，还被押送去大牢，柳易辰才彻底没了方寸，甚至都来不及和父母商量，便擅作主张，将信送进了昭和宫。
    柳易辰看了柳浅浅给他的回信，耐着性子，等了又等。
    他等来了姜淑玉被放回府的消息，可是还不等他高兴，转眼姜淑玉又被传入了宫。
    柳易辰脑子里最后一根理智的神经也是断了。
    柳大将军眉头紧皱，声音粗旷，震的院子里的人都是一颤，“给老夫把这个小子拦下来！”
    柳易辰身后的十来个亲卫听到柳大将军的命令，更是毫不迟疑，脚尖点地暴射而出，就要将柳易辰拦下。
    流萤一脚踏入院子，就看见柳易辰朝她的方向而来，速度之快，几乎看不真切。
    柳易辰自然认得流萤，知道这是柳浅浅身边的婢女，他身子一侧，就要从流萤的身边越过。
    哪知道流萤忽然出手，横掌立起，就拦在了柳易辰的必经之路上，另一条腿横扫开来，竟然是生生的要踢在柳易辰的小腿上。
    柳易辰原本顾忌她是女子，没想到她会出手。
    不过骁骑郎将也并非浪得虚名，柳易辰脚步一错，手臂挡住了流萤的横踢，一拳自左向右，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便是朝着流萤的脸上打去。
    若是寻常女子，只怕会退个半步，柳易辰也好凭着这半步的距离，先一步冲出院子。
    哪知道流萤呵斥一声，“来的好！”
    不避不闪，强硬的抬起手臂，化拳为掌，就要接住柳易成的攻势。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便是交了几手。
    流萤后退了两三步，竟是退出了院落的拱门。
    柳易辰也是轻敌，小退了两步。
    可正是因为这两步，柳大将军的亲卫很快就围了上来。
    柳易辰虽然想走，可是看着昔日的战友，他哪里真能下死手，又碍于人数众多，没几下，便被生擒了下来。
    流萤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这才松了一口气，迎着柳大将军走上前去，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奴婢参见柳大将军，参见柳夫人。”
    柳大将军见到流萤，也是颇为感慨的点了点头，大手一挥，“免礼。”
    柳夫人站在一旁，“原先只当你是贵妃娘娘的婢女，没想到还有如此身手，倒是我们怠慢了。”
    流萤起身，听见柳夫人的夸奖，也是谦逊的颔首，“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主子的宫女。”
    柳夫人见她如此，也是赞许点头，又问，“可是娘娘有吩咐？”
    柳易辰被扣在中间，也是心有不甘，他低估了流萤，没想到这瘦瘦弱弱的女子真能挡住自己一拳，虽然说自己没认真，可是就因为这一拳，他又被拦了下来。
    流萤回头看了一眼柳易辰，话语里有些无奈和叹息。
    “回夫人的话，娘娘说，务必要拦住兄长，不能……”
    后面的词仿佛有些难以启齿，流萤挣扎了一下，仍是说完整，“……还说，兄长不能犯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