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只水蛭而已……”
柳浅浅缓缓说着，微微朝一侧偏了头，视线落在一旁满是泥水的靴子上，“李大人，可否借匕首一用？”
禁卫副统领李淼从柳浅浅出现开始，就亦步亦趋，没有离开半分，生怕百姓中有些图谋不轨的人，此刻也是离柳浅浅较为近的人。
李淼闻声，利落的一并脚，“是！娘娘。”
话音落下，他的手从盔甲一侧的一闪而过，匕首出鞘，两声蜂鸣。
李淼捧着手中的匕首，送到柳浅浅身侧，眼眸低头，头也压得很低。
柳浅浅不急不缓的从他手中接过匕首，颇有闲情逸致地点了点头，甚至还与李大人寒暄了一句，“是把好刀。”
周嫔的手臂被柳浅浅抓在掌心里，她不自觉的浑身颤抖。
此刻两人，一个身着雍容华贵，一个身着清淡飘渺。
可是周嫔却满身狼狈，在柳浅浅面前，分毫都抬不起头，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好几下，听见柳浅浅的话，她连话语都止不住的颤抖，“皇贵妃娘娘……”
不过是唤了一声，且是轻如蚊咬的一声。
柳浅浅却是轻声一笑，“水蛭而已，匿在阴暗之处，水里多生，许是你方才跌倒时爬上来的。”
周嫔看着近在咫尺的柳浅浅，她说不出一个字，只能听着她看似无意的话语。
还不等周嫔反应，柳浅浅反手捏着匕首的握柄，眉目一冷，自上而下，竟是将那只水蛭割了下来。
周嫔嘴里的呼痛还没有出口，就看见一旁的宇文尧，上前了一步，脚掌狠狠的碾在水蛭之上。
李大人和周嫔低头，还可以看见宇文尧脚掌底下，顺着泥土的凹陷涌出的血迹。
李淼神色不动，只是默默从柳浅浅的手中，将自己的匕首接了回来，丝毫没有在意上面的血迹，便是手腕一转，插进了匕首的刀鞘之中。
而周嫔，极致的紧张之后，放松了心神，连带着身体一起软了下来，整个人眼看就要瘫软下去。
柳浅浅的眸子落在两个婢女身上，“照顾好你的主子。”
两个婢女此刻纷纷迎上，伸手就扶住了周嫔。
谁也没有看到，宇文尧身侧衣袖下的手掌，也是紧握了拳头的，脸颊上的神情也是死死的控制住，他虽然一脚踩死了水蛭，可也是担心柳浅浅受伤。
莽撞过后，便是内心的恐惧。
只是，宇文尧却还是记得柳浅浅出宫前的吩咐，“无论发生什么，作为皇室之人，虽然你还小，但是百姓面前，也该学着去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
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
宇文尧又在此刻轻轻默念了这一行字，而后微微眨了下眼睛，将心底的恐惧压了下去，一眼都没有看脚底的水蛭，又是回到了柳浅浅的身侧。
人心就是如此，看不见，摸不着，却实实在在地会被眼前人的一举一动所影响。
柳浅浅风轻云淡，嘴角还有淡淡的笑意。
而年幼的大皇子更是沉稳，举手投足之间已有皇家的风范。
议论不停的百姓也是在这一刻，沉默了下来。
“本宫如今身子繁重，所以请妹妹代行宫里，没想到恰逢西齐进攻久阳城的军报，害得妹妹乱了心神，还受了点小伤……”
柳浅浅看着周嫔，这些话也像是对她说的。
可是此刻的周嫔除了摇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尤其是柳浅浅竟然当着众人，将早上的事隐瞒，为她铺了两个台阶。
只有宇文尧心思浅，听了柳浅浅的话，就朝周嫔的手臂上看去。
柳浅浅不曾习武，刚才剐去水蛭的动作看着利落，实则全凭手感，力道浅了，蚂蝗不落，倒犹如军鼓，再而衰了。
所以柳浅浅这一下，用了十足的力道，毫无意外的，也是划伤了周嫔的手臂。
此刻周嫔的手臂正往外冒着血，看着尤为骇人。
宇文尧心想，既然柳浅浅说是小伤，那就一定是小伤了，只是看着骇人一些吧。
“来人，送周嫔妹妹回宫，传太医诊治，务必不能落下伤痕。”
柳浅浅的话音落下，李大人率先应了话。
周嫔也没有再多停留的意思，她的心情五味杂陈，但更多的是想逃离此处的绝望，所以柳浅浅说了话，她亦是低头屈了膝盖，随着身侧的禁卫，就朝着轿辇的方向走过去。
两个婢女也是扶在两侧，不敢耽搁。
周嫔站定在轿辇旁边片刻，看着人群中的柳浅浅，她用力咬了一下牙根，止住了翻涌的情绪。
而此刻的柳浅浅，亦是微微一笑。
她没有与任何人说话，只是看了房大人一眼，就学着农妇的动作，拨开稻谷。
柳浅浅扶着小腹，诗语和诗忆也是上前扶住了摇晃的稻谷。
金黄色的稻谷在柳浅浅白皙的手掌上，格外的耀眼。
一直沉默的房大人见此，也是点了点头，随即朗声道，“婉皇贵妃代皇上取五谷稻穗，来年必将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朝中的大臣都是人精，此刻根本不需要谁来带领，纷纷垂下眼眸朗声唤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此声势，总是感染了围观的百姓的。
待声音淡去，柳浅浅不急不缓的走到禁卫面前，视线直视不远处围观的百姓，而后眉梢微微扬起。
“西齐进攻久阳城，你们可知道，久阳城是哪位将军在守？”
众人瞧见婉皇贵妃走近，都是急着近距离一睹“仙子娘娘”的真容，却没想到迎头被丢了一个问题。
柳浅浅不着急，目光自左向右，迎着每个人的目光。
众人一愣，回答的也慢了一些，“……是镇国大将军。”
柳浅浅又是一笑，“镇国大将军是何许人？”
这回，金陵城的百姓回答得更快了。
“柳大将军啊！”
“……是柳澄大将军！”
柳浅浅闻言也是轻轻点了点头，语气里多了些许眷意，“西齐八十万大军固然可怕，可是守着久阳城的人，是本宫的父亲，西齐乌合之众，父亲可以败他们一次，自然也可以败他们第二次！”
百姓听着柳浅浅的话语，忽然有些恍然大悟。
不错，守着久阳城的可是镇国大将军。
柳浅浅的话语笃定，叫人不敢忽视，“久阳城外，就是这八十万将士的埋骨之地。”
没有人会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甚至连浮动的心绪，也是被她的一言一行所抚平。
眼看着众人收了心神，没再议论。
柳浅浅又是问道，“从前父亲说过一个故事，本宫听着，颇有感触，今日趁着大典，不妨与你们说一说……”
“你们可知道，何为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