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我爱重你
作者:探花大人   燕宫杀,公子他日日娇宠最新章节     
    刀断戟折。
    天地肃杀。
    这北地的风雪当真是惨烈呐!
    小七含泪跪在沈宴初脚下,“大表哥,不要杀!他不会告诉公子!”
    夏侯承拔剑恨道,“妇人之仁,必要害了公子!也必要害了魏国!”
    她是妇人之仁,可周延年不该死。
    周延年是燕人,可也是好人。
    人呀,原也不必非得分出个魏人燕人来。
    都一样,都是父母妻儿子孙,都是人。
    沈宴初垂眸望她,“小七,你起来。”
    小七不肯,她求完沈宴初又去求周延年,“周将军,你说话呀!”
    风夹着雪糁子细细密密地砸到身上,苍白的一张脸冻得发红,一双素手也兀自发着抖,她却不觉不出冷来。
    她眼巴巴地望着周延年,可周延年不肯求饶。
    求饶便是向魏人求饶。
    他是想上阵杀敌的人,他也有燕人的气节,因而他不肯。
    最为难的人永远是小七。
    她抱住沈宴初的腿,猎猎北风几乎要将她的声音吞没,她怔然说道,“大表哥,不要再因小七杀人了。”
    小七福薄,哪里担得起这么多人命呐。
    她不知道沈宴初有没有听见,她只看见沈宴初颀长的身子立在风雪之中,他垂眉俯视她时,一双眸子里杀气渐消。
    他缓缓放下长剑,手覆在她的脸颊上。
    他的手很凉,沾着黏腻的血。
    他说,“地上凉,站起来。”
    他从不曾要小七跪,因而小七也从不曾将他看作公子。
    在这冰天雪地里,她忽地惊觉出此间的不同来——
    她与沈宴初不止是表兄妹,更是平等的。
    她尚还愣怔着,夏侯承已提着剑来,恨不得亲自动手,“公子不该留燕人!”
    其余诸将亦应声附和,“公子!”
    但沈宴初收了剑,“周延年,你走罢。”
    周延年不过是许瞻身边的护卫将军,向来默默无闻。有裴孝廉的时候,周延年从未出过什么风头,跟着许瞻进宫的也大多都是裴孝廉,他与沈宴初极少有机会打照面。
    沈宴初竟认得周延年。
    可想而知,他在蓟城的细作网有多么庞大精细。
    周延年大抵没有想过沈宴初竟肯放他,也大抵没有想过沈宴初竟知道他的名字。
    他拄着剑原地立了好一会儿,凌乱的发丝在风里胡乱地飘荡,他恭敬地朝沈宴初躬身抱拳,“周某从不曾见过魏公子,但请公子立即动身回魏国!”
    是了,他们在此地已经耽搁许久,周延年都能追来,想必更多的追兵就在后头了。
    何况西林苑有嗅觉最厉害的猎犬。
    周延年说完便踩着雪翻身上马,疾驰数丈远,忽地勒马止步,转过身来。
    蹄下白雪盈尺,他的马在丈许方圆之内频频打着转儿。
    他冲着小七高声问道,“公子问姑娘,驿站答应公子的话,可还记得?”
    小七鼻尖酸涩。
    她记得呀。
    她什么都记得。
    一桩桩一件件的全都记得。
    那人说,小七,我们生一个孩子吧。
    她说,公子以后会有许多孩子。
    她并没有应过公子。
    她红着眼眶,亦是高声回道,“将军问公子,公子答应放小七回家,公子可还记得?”
    周延年的马尚在原地踟蹰不肯向前,沈晏初已将她一把抱起,早就冻得僵硬的身子在他温暖的怀里忽地有了知觉。
    他说,“小七,我们走。”
    是了,是该走了。
    深深浅浅地踩着积雪回了木屋,她被沈宴初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炭盆里的柴火渐渐熄了下去,但这透风的山间木屋到底是比外头暖的。
    屋里屋外无人说话,但见夏侯承与诸将开始往外赶车牵马。他们近来打了几只狍子,此时也都悬在鞍上好做路上的干粮。
    他们没有问何时起程,收拾完了便全都挎着刀剑杵在屋里。
    这狭小的木屋子挤满了人。
    他们在等自己的主人启程。
    即刻。
    马上。
    分毫也不能再等。
    沈宴初也没有说话,他将那毛茸茸的毡帽扣上了她的脑袋,帽檐拉得低低的,掩住了双耳,连人带被褥一同抱起,大步迈出了木屋。
    雪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覆住了满地的鲜血,覆住了燕人窄口的衣袍,也慢慢覆住了他们再也生动不起来的脸。
    若不是变成猛兽口中的野味,他们的尸骨将永远留在这里。
    山是不知名的山,地是不知名的地,人也是不知名的人。
    周延年已经走了,这茫茫的天地间再看不见他一丁点儿的身影。
    “驾!”
    这一声喝断然响起,马嘶鸣着往前跑了起来,车轮子轱辘轱辘地往前奔着,众人骑马紧跟其后。
    小七尚在沈宴初的怀里微微发着抖。
    他身上的木蜜香已完全被血腥味掩住了,再闻不出一星半点儿来。
    她想起从前每一次与燕军交战,他的战袍都如此时一样染透了浓浓的血渍。
    他为魏国杀敌,也在为她杀人。
    他那一双手即便隔着被褥,仍是结实有力的。
    他温声哄她,“小七不怕。”
    小七不怕。
    极少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
    旁人都以为她是有胆识有风骨的人,她自己也不怎么在外人面前露怯,天大的事与畏惧全都压在心里。
    可人是肉做的,心也是肉长的,这世间哪儿有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他说,“我定带你回家。”
    可这条回家的路,势必是一条尸骨横陈的路。
    小七闭紧双眸,“大表哥,我心里不安宁。”
    他安抚她,“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
    可她哪儿能睡着呢?
    那疾疾的马蹄声一下下地全都踩在她的心上,踩得她心慌意乱,惊悸不安。
    她攥住沈宴初的衣袍,不由地仰头望他,“大表哥,不要再因我杀人了。”
    他温和笑着,“回了家,自然就不杀了。”
    一个死局。
    不杀人,便回不了家。要回家,就不得不杀人。
    她不回兰台,便会有更多的追兵,那便要杀更多的人。
    到底要杀多少人才能到头呐?
    人是杀不完的。
    她心里难过,“可他们并不是要杀我。”
    他亦有话来答她,“你若回兰台,与杀你、杀我有什么两样?”
    她凝着眉,暗自叹息,“小七没有那么重的分量。”
    他是魏国大公子,他应以魏国为重。
    深入燕境,只身犯险,原本便不是他该做的事。
    但他说,“我爱重你,你便有那么重的分量。”
    可她这样的人,怎么值得“爱重”二字啊,她低低叹道,“大表哥该与将军们走。”
    他的下颌靠上了她的额头,“小七,我便是因你而来。”
    又是一个死局。
    一人定要带她走,一人定要她留。
    留她的人派出多少人来,带她走的人便要杀多少人。可留她的人能派出前仆后继的人马,带她走的人却不过只有区区七人呐。
    这七人又能活下几人,留下几人?
    小七不敢想,也无法再回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