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玲玲打了个饱嗝没有发作，可下一秒沈清澈的出现又打破了医院走廊里的平静。
    沈清澈见顾家人都在，把提在手里的半包桃酥和一罐麦乳精有意往前送了送。
    这罐麦乳精还是她用一件八成新的确良白衬衫换来的。
    她接到顾玲玲打来的电话，知道这是接近顾家人的好机会，也是在顾爸和顾妈面前好好表现的绝佳机会。
    所以，即便手里已经没了钱，她还是想办法搞到了一罐能拿得出手的麦乳精。
    “清澈！”顾玲玲笑着迎上去，接过轻飘飘的网兜。
    就有些怀疑，她是不是看错了。
    从前沈清澈不是这么抠门的。
    每回去隔壁县城看她，都是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顾玲玲第一个想到的是就沈清澈，沈家在村里虽然不是富裕户，可也不至于贫困，尤其沈清澈在文工团的工资不低，有演出的时候还会有奖金。
    下一刻，顾玲玲的思绪被沈清澈的时髦的打扮吸引。
    今天的沈清澈穿着粉色泡泡纱长裙，白色拉带皮鞋，披着长发，发顶戴着个粉红色的发卡，洋气时髦。
    沈清澈注意到顾玲玲的目光，忙把轻拨长发，遮挡住袖口到后背泡泡裙打补丁的位置，她好不容易找到棉纺厂的老乡，搞到一块同色泡泡纱，又让人家帮忙修补，可惜泡泡纱稀少，还有半个巴掌大的地方用的是普通的粉色棉布。
    顾玲玲被这身打扮吸引，忘记了寒暄。
    顾妈却显出不喜。
    顾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像是参加婚礼似的，打扮的这么乍眼。
    也许是因为刚吃过洛宁亲手做的饭菜，顾妈竟然没正眼看花蝴蝶似的沈清澈。
    顾北岸收拾好碗筷也退到一边，他刚才就想跟洛宁单独说几句话，这会儿正好顾玲玲和沈清澈说话，他直接拿起军用水壶递给洛宁。
    洛宁在家里喝过水，再说她还不习惯和几个人用一个水壶喝水，只轻轻摇晃了一下，便只装作会错意，直接去水房打水。
    顾北岸跟上。
    见二人离开，沈清澈轻轻跺了下脚。
    沈清澈自诩是文工团里最漂亮的姑娘，偏偏顾北岸每回都不正眼瞧她。
    她咬咬嘴唇，眼里透着些暗光。
    “听说顾叔从高处摔下来，情况怎么样？”沈清澈走到顾妈身边，心不在焉地问。
    “暂时还不知道。”顾妈抹眼角。
    顾爸一向身体健康，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车把式，家里地里的活计更是不输年轻人。
    可这一摔……
    顾妈心里如刀割。
    她现在不想说话，沈清澈伸手扶她的手臂，却被顾妈避开。
    沈清澈过来拉顾玲玲，顾玲玲打开话匣子，呱啦呱啦地说着。
    倒把顾妈内心的烦躁勾起，还是顾南朝示意二人小点声，顾玲玲这才把沈清澈拉到远一点的长椅上。
    水房。
    洛宁装满热水，顾北岸伸手接过，盖好盖子。
    二人目光相接，洛宁直接问：“是不是爸的住院费不够？”
    顾北岸轻点头。
    他的目光看向洛宁。
    若原主是个会过日子的，还能存下些钱，可偏偏原主不争气，不光自己胡花乱造，剩下的钱也都被沈清澈给骗了去。
    现在让沈清澈拿出几百块钱，那也不现实。
    “好，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洛宁又问：“大约多少钱能够用？”
    “大哥拿回来三百块钱，小妹凑了一百块钱，可能还需要五六百块。”
    不是手术费凑齐就成，看着顾爸的伤情，后期的恢复也是需要大把的费用。
    洛宁点头。
    再没说第二个字，便直接走回去。
    顾北岸和洛宁一前一后走回来，手术室的门便被打开。
    医生护士走出来，顾爸被推出来。
    手术很成功，人已经脱离的危险，但医生的话让顾家人又陷入了阴霾。
    顾爸以后可能都得坐轮椅了。
    这在一个靠体力劳动的家庭里，是致命的打击。
    顾爸被送回病房，沈清澈听到这个消息，在走廊里又犹豫着站了片刻，她始终没赢得顾北岸的一个眼神，只好找了个理由先离开。
    顾北岸看看手表，为难地道：“我也得马上去执行任务，洛宁，这里……”
    洛宁轻点头，让顾北岸去忙。
    从刚才洛宁答应帮忙凑住院费，又到现在的情绪稳定，不止是顾北岸，连顾妈都觉着眼前的洛宁真的不一样了。
    顾妈之所以不想把顾爸送到北县这边治疗，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生怕洛宁又会发脾气。
    顾妈担心顾北岸离开，洛宁就发作，正准备说什么，自家女儿顾玲玲竟然找理由先离开。
    “妈，我回去想办法凑点钱，你也知道，我婆家条件差，公婆脾气又不好，我回去跟梁仓商量一下。”顾玲玲走后。
    顾南朝给顾妈放下三十块钱，便也找了理由离开。
    顾北岸捏紧手上的布包，看向洛宁。
    “你要是来得及，把妈带回家，让她先睡一觉，我这边照顾着爸。”洛宁面色沉静，半点不情愿也没有，直接往病房里走。
    顾北岸的心底不知怎么的就酸了起来。
    顾妈眼角的泪，实在崩不住，滑落。
    “妈，这里交给洛宁，你先回家休息。”顾北岸带着顾妈离开时，向着病房的方向深深地看一眼。
    那个肥胖的身形正在整理床铺。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眼里发潮。
    顾北岸带着顾妈回军属大院门口，来接他吉普车便到了，顾北岸只好给林占江介绍家里的情况，然后才让林占江把顾妈带到自己的宿舍。
    当顾妈打开二楼的房门，被家里的干净整洁惊呆。
    这是洛宁收拾的？
    经历老伴摔伤的大事，她整个人显老好几岁，她躺到床上想休息，偏偏怎么也睡不着，看着客厅的长椅上堆着棉布和棉花，便用手量过尺寸，拿出剪刀和棉线开始做被子。
    这边，医院里。
    洛宁给张可峰打去电话请假，又把情况简单说清楚。
    张可峰知道不但没有生气，还对洛宁说让她放心，给她三天假。
    顾妈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她醒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多。
    等林占江把她送到医院，顾爸还在晕睡。
    见洛宁一直守在顾爸的病床前，她心里百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