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新婚夫妇
作者:倚栏卧竹   梨花一枝春带雨最新章节     
    洛希卸下沉重的翟衣大袍,穿一件青色中衣躺在他的身边,柔软的大红百子图被褥覆盖在两人身上,暖和极了。
    这一日的流程走下来她早已经累散了骨架,困意袭来,歪着脑袋就呼呼大睡,梦里还遇见了自己在就酒楼吃肥美烧鹅。
    她张口一咬,韧性十足咬不动,加大力度再深咬下去也是咬不开,无奈松了口,怒怒的转过头去,要找别的好吃的东西。
    千昕鹤沉默的望着自己手臂上那一排整齐的牙印,又沉默的看了看睡梦中的洛希。
    他选择睡远点。
    第二日婆子就匆匆的进门来,等着两人梳洗结束,瞥了一眼铺在上头的那张白色单子,稍有不悦,又掩饰过去,低声道,“王爷,王妃,进宫见陛下和太后的时间到了。”
    洛希乖乖的换上绛红色的常服,梳起太后应该喜欢的元宝高髻,一支嵌金丝翠兰石榴花裹云纹玉华胜,左右两边是镶绿松石的螭首玉簪,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坠着一颗宝玉,脸上是淡妆还有晕红,看起来就是老祖母老母亲最爱的造型,简直十分讨喜。
    两人先去见孝昌太后,跪叩奉茶,聊了些话,获赐两条黛色的项链,两支琉璃影碟簪,两对金银碗,凡事都是一对的,再最后才去见千昕鹤的生母,德懿孝安皇太后。
    皇太后先是让太监带千昕鹤到偏殿吃茶,召洛希入内,看起来是要婆婆给媳妇下马威,洛希心想有什么话她没听过,要这么神神秘秘,皇太后拉着她又进了内卧,压低声的命嬷嬷打开压箱底,让她去拿东西。
    洛希觉得这婆婆到底卖什么关子,是个玉制的桃子形状,她拎起来端详了一会,发现是可以打开的,又疑惑回头看了眼皇太后,见她微微侧身,道,“打开瞧瞧罢了。”
    “哦。”
    她风轻云淡的应了一句,一开,内藏一对呈交合状的男女,瞬间,猛的“啪”一声合上,脸上迅速涨红,匆匆的丢回箱子里。
    “可瞧见了?”皇太后微微示意嬷嬷将东西拿出去,坐在美人榻上,揉了揉手中佛珠,“我听管事的婆子来讲过,那帕子上没有动静,你是裕王的正王妃,也应该懂得自己的作用,有嫡出的子女,才不怕争宠…”
    洛希都还没有从刚刚的事情里回过神来,在桌边坐下来,面红耳赤,口干舌燥咕咚咕咚的喝了一杯,才问,“母后,你方才说的什么话,我怎就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孝安太后急得坐了起来,有些话又不能摆在明面上,“……哀家要抱孙子。”
    言简意赅。
    洛希思考了一下,她都没想到孝安性子如此直白,看起来吃斋念佛都没有让她心情慢下来,陛下已有了六七个小皇子,劝她不必急着自己这处,“母后,佛语有云,大千世界,如如不动,顺其自然,因果自现。”
    “你、你……!”
    孝安气的缓不过气来,嬷嬷立马过去给她端了一碗茶,等着缓过来时,洛希受不了她的条条道理,计划脚底抹油,蹲身一礼,卖乖道,“外头不早了,妾身向母后请安好,若没有什么时候妾身就告辞了~”
    她说罢,连忙溜之大吉。
    千昕鹤已经在大殿外等着她,见她急急忙忙走出来,几乎是拉着他的手赶紧离开,“王爷别问,问就是不能开口的事情。”
    “无论她说了什么,夫人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即可。”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远远追上来的嬷嬷和宫人,“若母后为难夫人,本王会替夫人说话的,不必如此…”
    “太后没有为难我。”
    洛希瞥了一眼后头已经追不上来的嬷嬷们,摊了摊手,“不过是些家长里短罢了。”
    千昕鹤也不打算追问。
    她路过御花园,看见那条小小的溪流边岩石上,拥簇着一团又一团的月季花,白中透黄,红中染粉,如美人脸蛋娇嫩欲滴,洛希心喜一回头,千昕鹤便淡淡道,“夫人想要便去摘吧,冬日里难得有开花的景。”
    洛希满心欢喜的跑过去,小心翼翼的踏着溪流上的石头,拿着宫人递过来的剪子一根一根剪下来,棒了一大堆的月季花。
    她特别很喜欢茂盛美艳的月季,全然都没有留意身后的千昕鹤弯腰,为她挽起裙边,生怕她那条袄裙湿一点点都会冷着她。
    宫女们都看红了眼。
    简直羡慕。
    只有一名叫枣儿的宫女满脸黑色,那一团团长的枝繁叶茂的月季花,是她主儿刘美人的最爱,特意养在溪流边,平常都不轻易摘一支,现在来的“两个强盗”,如入无人之境,几乎都快洗劫一空,剩下光秃秃一片。
    “王爷?”
    洛希忽然回过头,低头看着为他挽裙的千昕鹤,疑问道,“这花不会有人的吧?”
    “不会。”
    千昕鹤微微一笑,半蹲下来将她横腰抱起,一副标准的公主抱,洛希也一下子懵了,面色绯红,一手捧着大簇的月季花,另一只手也不已经的攥住了他的柔软圆领袍。
    他轻松的踏过石头走回平地,轻轻放下她,接着抬头就遇见要来赏花的刘美人。
    洛希还在嗅着花香,哇咔的开心了好一阵,一扭头见到面色不悦的刘美人,头戴攒云五岳冠,身着大袖罗衫,脖上围着一团雪白的貂毛,只是看她脸色不好,都快变成青色,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口大骂出来一样。
    失主见贼。
    偏贼位分高。
    “给裕王请安。”
    刘美人忿忿不满地垂了一下首,又抬了起来,洛希看得出来她眼里都要冒出火来,在宫人的提示下互相一礼,“美人安康。”
    恰逢皇帝和皇后两人路过御花园里赏花,刘美人二话不说迎上去,欲语泪先流,“陛下,你看裕王妃,她手里的花都是臣妾养起来的,她、她竟然都给摘了…”
    洛希一脸心虚,吓得直接躲在千昕鹤后面,那团花也立马藏在了身后。
    “陛下……臣妾最爱的三色月季好不容易开花…怎么就这样被、…”刘美人再次使出糖衣炮弹,先发制人,眼泪汪汪的望着皇帝。
    皇后看得出来皇帝也有难处,毕竟是胞弟新妇,为了几朵花就闹出矛盾确实不应该,便说,“本宫屋子里还望着几株异色秋海棠,初冬开的花,送给妹妹罢,如何?”
    “有人在陛下的御花园未经允许随意摘花离开,难道陛下都不管管吗?”刘美人自然是不肯收皇后的花,捉住机会就要拱火。
    “刘美人有意见?”
    千昕鹤忽然冷冷的道。
    刘美人一听,立马贴到皇帝身边,一把心酸一把泪,正欲诉说,皇帝眯起眼,微微一笑,“裕王妃难得进宫,冬日花开摘了便罢,那花再留,改日就会谢了可惜。”
    “谢陛下赏赐。”
    洛希识趣的立马行了一礼。
    “夫妇新婚,琴瑟和鸣,做兄长的没有让你们来一趟而空手而归的道理。”皇帝心情大好,毕竟是亲弟弟,刘美人的那几枝月季花算不上什么珍贵的礼物,命内监把最近江南上贡来的冬菊送她便是解气了,又转过头望着洛希,面色和蔼说道,“作为新婚礼物,裕王妃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与朕知道。”
    “什么都可以么?”洛希顿时满心欢喜,见皇帝点了点头,九五之尊,说话算话。
    她本能的靠近千昕鹤,踮起脚尖,耳鬓厮磨,小小声的密谋,问他的意见,“王爷,咱们要些什么好,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皇帝看着千昕鹤伸出双手挽住洛希,眼神是不加掩饰的偏爱,或许是错觉,他那位铁面无私的亲弟弟统管大理寺,生杀予夺,连面对自己也不会轻易让一步,偏偏就那样的一个普普通通女子能够走进他的心里。
    “夫人想要什么,本王都无所谓。”千昕鹤低头轻轻回她,眸光柔和,似水流年。
    洛希听他这样一讲,既然如此,还是要点实际的东西最好,便对皇帝道,“回陛下,臣妾想要银两,真金白银的那种。”
    “汝确定?”
    “确定。”洛希丝毫不退缩。
    皇帝不禁一笑,招手张盛过来听令,“裕王妃秉正纯孝,婉顺贤明,既然是新婚大喜,通知内务府,从朕的库房,赐十万缗。”
    这话一出,沈皇后都心里颤了颤,前朝皇帝嫁女儿也不过是拨出三两万缗,何况裕王妃之前也已经获得足够多的赏赐,再这样下去,连国库都要被清空了的节奏。
    洛希领了钱,回去路上都是乐开了花,不时的探出马车窗外往回头看,确定抬箱子的伙夫都紧紧的跟着,心里都开始盘算起来小九九,又对千昕鹤道,“既然是皇帝给的钱,我与王爷一人一半分,可以吗?”
    “都给夫人,本王自己有俸禄和封地食邑,能够养活自己。”千昕鹤微笑着道。
    “真的吗?这十万缗都给我?别说普通人,就是侯府之家也要三五年才有这等乐观数目,王爷真的一分都不要?”洛希瞪大了眼睛,几乎都要把脸贴到他面前,以为自己听错了,探出手还摸了摸他额头是否发烧了。
    千昕鹤温柔一笑,见马车颠簸,将她小心翼翼的扶稳坐好,才缓缓道,“本王与兄长之间,亦敌亦友,十万缗相当于一年的军饷,相当于一朝嫁了十个公主,相当于南京应天府半年的税收,他之所以愿意给夫人赐如此大恩赏赐,概不过告诉本王,能有恩宠全赖仰仗于天子,也通过此告诉百官,陛下与本王关系,容不得任何人从中离间……”
    “那、有人要离间你们?”洛希愣了一下,又忽然反应过来,他不一定愿意告诉自己,何况自己还和宋延皓有一层关系在。
    “朝堂纷争,总有人想要渔翁得利。或许陛下也早已派人在查你的身世背景,你无缘无故从扬州上京来,说要嫁本王,给他带来很大的困惑,他查不清楚就会变成质疑和猜忌,与你或于本王,都百害无一利。”千昕鹤为她分析面前事实,睿智而冷静,审时度势,最后意味深长的望着她,淡淡道,“或许宋延皓有意会帮你隐瞒过去,但…无论你遇到什么问题,希望你都可以开口告诉本王。”
    洛希惊讶,听完他这一番话,略有些疑惑望着他,“王爷,那你没查过我背景吗?”
    “没有。”
    “啊?”
    她震惊的张大了嘴巴,千昕鹤不会真的是什么都不查就娶自己?她的父亲母亲,她的家族,她的过去,就这样置之不顾,如此放宽心态,娶她进门?都不怕养个卧底?
    “本王答应过夫人,不会去查你的任何身世背景。”他正义的就像是青天大老爷,那双无辜的眼睛看着洛希,如清澈见底的泉水。
    洛希捋了捋手臂上的袖子,转过身,两只手一左一右搭在他的两边肩膀,长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对面前的“愣头青”道,“王爷,你知不知,我有可能会害死你的?”
    “你不会。”
    “我有可能会。”
    “也有可能不会。”
    “…!”洛希直接加大了力度,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别这样太相信我,我不曾像良玉那样温柔端庄,不是你想象的贤良淑德,我手上曾染着的血,是可以流成河的……”
    “本王并未祈求过夫人要贤良淑德,世道不公,我只知道夫人是两院楼主,天宗的刺客,并不会草菅人命,便足够了。”千昕鹤敞开心扉,玉眸深深的凝视着她,“本王喜欢的是你,亦自然深爱你的一切,你所不愿意告诉本王的,都曾经是你身上的伤,本王又何必要强行掰开那些结痂伤口上撒盐呢……”
    一番突如其来的表白。
    洛希顿时脸一红,匆匆转身坐回到自己的位置,恰逢马车一颠摔在他身上,本能的攥着他胸口的湖绸布料,过于丝滑而捉不住而往后仰,他宽大有力的手掌已经托着她的后腰,将她轻轻一推,抱进了怀抱之中。
    暧昧的气氛在那马车内蔓延,两人的耳根子都是红通通的,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
    “王爷,当真不查我的背景?”她小声的再次确认,怕他反悔了。
    千昕鹤嗯了一声,“不查。”
    洛希听到这里,忽然觉得这张脸都是热热的,暖暖的,便将这十万缗的用处告诉了他,“这十万缗我留了四万给菖蒲做嫁妆,再取两万给两院楼的“花使”们,余下的三万在京买下半座山头种茶,剩下的一万,以王爷的名义,都派发给附近的穷苦百姓……”
    “…好,如夫人所愿。”
    他心中微微动容,不曾想她的安排中有自己的存在,自然而然脸上露出绚丽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