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走向灭亡(二)
作者:荔荔月   我的金毛空军男友最新章节     
    俯冲、开火、扫射、拐弯、爬升,这是他近几个月来做过最多的动作,不,乃至整个飞行生涯,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兵,他已经对这些技巧熟稔于心。
    他依旧带着联队坚守在克里米亚防线,可是这儿的制空权已经不是牢牢地掌握在他们手中了,现在的他们,不过是末路下的垂死挣扎罢了。
    十月,冬天已经来临,自1941年6月“巴巴罗萨”计划开始后,德军进军苏联已是两年有余。从初期的高歌猛进到现在的一路溃逃向后撤军,仅仅用了两年时间。舒尔茨在苏联这鬼地方度过了他三十三岁的生日。
    机场被茫茫飘雪覆盖,有几架飞机孤零零地停在了外边,雪为它们披上一层白白的外衣。这几架都无法起飞了,地勤人员放弃了对它们的修理。这几架飞机已无挽救的可能,在撤退到下一个机场前,他们会把这几架飞机烧毁,防止落入敌人之手。
    四方桌前,军官们简单的为舒尔茨庆祝生日。即使在恶劣的环境下,德军的伙食依然不差,荤素都有,再来杯热酒,在这寒冬也算是一件乐事了。
    氛围还算愉快,适当的酒精让军官们抛弃了战斗时伪装的严肃,互开战友们的玩笑。
    奥托说的最起劲,在欢声笑语中喝着酒,越说越大声,带着酒气的口水随着出口的话语从牙缝里喷出来,“哈哈哈哈,我跟你们说,赫斯顿那家伙,说什么飞行技术比我高超,不服做我的僚机……”喷出的口水,殃及到坐在他对面的舒尔茨。
    舒尔茨无语的抹了一把脸,喝了杯热咖啡,没有发火。
    奥托继续唾沫横飞:“说什么总有一天要我做他的僚机,我还等着他坐上我的位置……”
    唾沫实在太猖狂,他的脑瓜被舒尔茨一手按倒在桌上,让他闭嘴。
    “你该找个牙医好好补一补你那咧开的大牙缝。”
    奥托没有言语了,脑袋趴在桌上,眼睛呆呆的看向不远处的座机,那是一架飞机残骸了。
    奥托突然颤抖着肩膀,大哭起来。
    军官们默契无言。
    那架飞机的主人是奥托的僚机,赫斯顿。在前天的一场空战中,顶着战损严重的座机,完成他最后的使命——掩护长机的撤离。他很勇敢,也很坚强,他与他的座机强撑到最后一刻返回到联队基地。
    谁也没去安慰奥托。雷夫不忍,想要出言安慰,毕竟从他来到联队后,亲眼看着奥托和赫斯顿两人长达两年的互相贫嘴,互相不服,也互相成长进步。他们虽谁也不服谁,但依然是联队里最默契的搭档。
    “让他哭。”舒尔茨阻止了雷夫的想法,任奥托哭泣。死亡在这里是很常见的事情,在高度作战和死亡阴影笼罩的压力下,哭泣或许是最好发泄情绪的方式。
    ————
    巴黎在早上的时候落下了今年冬天第一场雪,到了晚上,雪转小,街道上的积雪已经有几厘米厚了。
    景安与他的小猫咪咪齐齐趴在窗户,望着外头晶莹的雪花缓慢落下。
    他抱着咪咪跑去找母亲,兴奋地嚷着:“妈妈……妈妈,大雪变小雪啦,带我去玩带我去玩,我要去堆雪人!”
    人类幼崽发育过程实在奇妙,一年多过去了,身高长得极快,已经快要到了她母亲胯骨处。才四岁左右,人儿已经长到了一米高。
    景澜在揉搓着一团面粉,对于儿子对雪的特殊执念感到无可奈何。
    景澜打了几个鸡蛋在面粉上,接着揉搓,“安安乖,妈妈在忙着,你在大厅里跟咪咪先玩着,过后妈妈再带你去堆雪人,好不好?”
    景安也听话:“哦——”
    “那我可以跟咪咪在外边玩吗?”干净的蓝眼睛带着眨巴眨巴的望着景澜,带着乞求。好像预料到母亲的不准许,并补了一句:“我跟咪咪就在门口玩耍,哪也不去的。”
    儿子的眼神像极了他的父亲,景澜实在是无法阻挡,拒绝的话硬生生砸碎吞下,柔声说:“那安安跟咪咪只能在门口玩。”
    征得同意,一人一猫乐颠颠地跑去雪地里玩了。
    景澜看着窗外在雪地上翻滚、哈哈大笑的傻儿子,咪咪趴在他小肚子上,他把咪咪抓起来猛亲。
    像,太像了,儿子折射出父亲小时候的影子。想到舒尔茨小时候也如此傻乐,景澜淡笑着摇了摇头。
    蛋糕做好了,景安狗鼻子灵,在门口就闻到香味,抱着咪咪就狂奔进门,下巴枕在桌上,鼻子动了动,咪咪趴在他头上,一人一猫嗅着蛋糕的香气。
    景安抬眼,眼巴巴的看着他母亲:“妈妈,你的手艺真不错,那么我现在可以开动了吗?”
    景澜对他摇了两下食指:“不可以。”
    景安撇了撇嘴,撒娇似的拖长音调,“好吧,可是我好饿,好饿呀……”
    “别急。”景澜淡定道,去抽屉里翻出几根蜡烛,插在蛋糕上,点燃,“等安安许完愿,就可以吃啦。”
    景安听话的双手合十,“希望爸爸明天就会回来见我。”自父亲离开,即使不是父亲的生日,他也每日每夜都想着这个愿望。
    “还有呢?”
    “望爸爸平安归来见澜澜!”早在之前,他就听到父亲这么喊母亲。
    “小崽子。”景澜揉了揉他棕黄的头发,然后抱起他来。
    现在到她许愿了。
    闭上眼,在心中默念一如往昔的祈愿,与儿子一同吹灭蜡烛。
    生日快乐,舒尔茨,一度再一度,望你平安。
    ————
    为了协助地面部队的撤退,高空上的战斗愈发频繁,联队也在持续减员,新的飞行员接受一系列的训练后,一大批的陆续从国内送往到前线,分发给各个联队。
    在接收了一批新飞行员后,舒尔茨把他们各分三个给第一大队和第三大队,任他们队长自行安排,自己则留下了一个在联队部,由他亲自教导。
    “你叫什么名字?”他看着眼前还未被战场杀气熏染的少年,稚嫩未脱,跟他一样,拥有一双蓝眼睛。
    他想起远在万里之外、许久未见的乖儿子。或许他的乖儿子长大后,也是这番模样。
    少年恭敬地向他行了个礼:“报告长官,我叫加尔。”
    舒尔茨像个慈父一样,替加尔整理了下衣领,“成年了吗?”
    “今年十七。”
    “噢……真年轻,训练呢?几个月?”
    加尔如实回答:“四个月。”
    太少了,训练一个合格的飞行员需要大量的时间。可在已然向末路迈进的德意志第三帝国来说,由于缺乏燃油,飞机训练时间大大缩短,四个月的训练时间已经够长了。
    舒尔茨拍了拍他的肩膀,像以前对待那个傻小子丹尼一样的慈父态度:“从现在开始,由我亲自来教导你飞行。”
    加尔也跟从前的丹尼一样,对舒尔茨流露出崇拜的目光,他抖擞精神,又敬了一下军礼,这次声音分外高昂,“定不负长官的教导!”
    噢,忘了说,那个傻小子丹尼在库尔斯克会战驾驶斯图卡轰炸机进行俯冲轰炸时,被地面高射炮直接命中,坠机后被救援部队及时赶到,虽在野战医院捡回了一条命,可他的右腿已经残了,下半生注定瘸着。
    他从此告别了热爱的天空,退出了东线。与战场相比,以一条腿作为代价,不用面临接下来更血腥的战斗,对他来说,也是幸运的。
    舒尔茨得知丹尼的消息后,萌生了一种扭曲的想法。或许他也把他一条腿弄残,然后被勒令退回德国本土什么的……
    当然,这绝对不行。想法萌生的0.01秒后就被他永久删除在脑海里了。
    阵前逃脱,懦夫行为,在绞刑架上死个上百次也不以为过。
    为了加强对加尔的教导,舒尔茨让加尔担任自己的僚机。在进入东线战场后,心高气傲的他,一直没有在身边安排一个僚机辅佐。
    加尔发挥出他的飞行天赋,每次都很好的协助舒尔茨作战,有时候在舒尔茨不注意时,会独自前去狩猎,战果还颇为丰盛。
    眼见加尔已经能够独当一面,舒尔茨就放飞他了,让他自己大展拳脚。
    经过舒尔茨的教导,单飞后的加尔在克里米亚高空大放异彩,另外与他同一天到来的飞行员,有几个在飞行生涯的第一场战斗中已经阵亡了,而他则在联队闯出自己的名号,短短的一个月,很快击落敌机总数量四十架。
    舒尔茨也在接下来的战斗中累积不少战果,很快他就破二百五十架的大关了。
    不过即使是这样,无论个人的胜利如何辉煌、总战绩再怎么高不可攀,都无法扭转战争的进程。因为资源匮乏,德国空军的实力大不如以前了,机场上大多飞机都是摆设,没有燃油,它们无法起飞,再怎么英勇,也无法挽回德国走向战败的结局。
    与舒尔茨长时间的相处下,加尔渐渐发现,长官貌似对他有一种特殊的情结。
    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总之……很奇怪就是了。
    终于,在一次军官聚餐时,他鼓起勇气问他长官这个问题。
    而舒尔茨给他的解释是:“小加尔,我对你,是长官对下属,也是爸爸对儿子。”
    得到答案后,加尔顿时灵台清明。怪不得,他总觉得长官对他的感觉很熟悉。
    呃……不过,爸爸……对……对儿子?!
    加尔问:“长官,你还有个儿子吗?”
    舒尔茨点点头,也乐意跟他说自己的家事:“嗯,有个儿子,再过两个月就五岁了。”
    没等加尔说话,就自顾自继续道,“很可爱,也傻呆呆的,他刚出生,那是我第一次抱他,软软的一团,老是吐泡泡。”
    “那时候感叹人类的神奇,我难以置信,一颗小小的种子有一天会长大成人。”
    “我花了几天才反应过来,多神奇,我和我最爱的女人,居然有了个儿子。”
    加尔第一次见舒尔茨说那么多话,也第一次见他肃然的面孔下流露出的温情。
    舒尔茨站起来,摊开手掌,在膝盖处比划,“现在,他应该长到我这个位置了。”他对儿童的身高增长只有一个模糊的大概。
    真遗憾,他错过了儿子的成长。
    对妻儿,他没有说出想念二字,却是字字都是想念。
    加尔问:“长官,这场战争我们会赢吗?”
    舒尔茨只是笑,这次没有明确的答案了,因为他从前的坚信到经历过一路的泥泞,信仰随着蒙尘的岁月而模糊不堪。他指向外边,“机场停了几架无法起飞的飞机?”
    加尔想了想,“记不清了。”
    舒尔茨双腿交叉搭在桌上,点了支烟,“这就是答案。”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延迟了战斗,令飞行员们终于有一晚时间得以喘息。晚上,舒尔茨在住所挑灯,取下脖子上早年妻子为他织的围巾,放在床头,细心折叠好。
    随着岁月的流逝,围巾已经起了参差不齐的绒线,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宝贝着。
    他坐在椅子上,苏联的寒冬终于攻破他原本强悍的身体素质,他止不住地咳嗽了几声。膝盖在隐隐作痛,也受到寒冷的侵蚀,他的腿出现了毛病,不像年少时灵活了。
    是的,战争的洗礼下,他已经老了,不再年轻。
    他取下放在胸袋里妻子的相片。
    他的妻子还年轻着,俏丽的模样永远深刻在他记忆中。
    在烛光前,断了一截的眉峰也被渲染得柔和。他提起笔,笔墨落了又停、停了又落,每每在纸上写了一笔之后又划掉。最后似是下定决心,把这张纸搓成球,扔在一边,重新拿了张新的纸,再重新落笔。
    他怕晚些,信就再也没机会寄出去了。
    加尔以四十架战绩被颁授一级铁十字勋章,并获得了假期。
    加尔登上运输机前,他收到了来自长官的请求。
    舒尔茨让他把一封家信送到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