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不凡弹完了c大调的琵音，稍作思索，说道：“这样吧，我就弹一首对我来说，算是普通难度的《少女的祈祷》吧，很久没弹过了，弹得不好的话，大家不要见笑。”一边说，一边顺手又弹了一遍降a大调的音阶琶音。
    双方的同学一起鼓掌，整个教室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邱素萍则表现得很安静，宋扬一提出那个条件，她就长舒一口气，知道他今晚要完蛋了，剩下的就是羞辱指数能达到多少数量的问题了，因为他的对手里，藏了一个广收漂亮女门徒的人物，虽然只是自学成才，但真实水平别说三级了，七八级都不是问题。
    而且她也猜到了他会弹这首《少女的祈祷》，原因很简单，这就是他最拿得出手的曲子。两年前他逢人必弹，几乎每个女生动起拜他为师的念头，都是因为听他弹了这曲子。在弹这曲子时，他会特别专注，会发出一种特别的魅力。
    当然他肯定是吹牛了，对他来说，这绝不是普通难度的曲子，两年前，这代表了他的最高水平。考虑到这两年他一直在乡下教书，以乡下的条件，加上他兴趣转向了电脑，不太可能继续提高，能保持原有水准就相当不错了。
    下面有人道：“这是多少级啊，有业余三级了没有啊？”
    阳树回答：“这个曲子，有些考级机构列为业余六级，也有列为业余九级，反正都远远超过业余三级了……”
    教育学院的同学惊叹一声。
    “九级啊，我的天，张不凡，你真弹得了吗？”
    张不凡微微一笑，随后调整呼吸，放松心情，开始弹奏。
    果然，一弹这首曲子，他的人就会发光。
    一落键，便引得众人发出一声惊叹。
    干脆利落的附点八度和音，音色饱满，清晰，姿态手形也都十分到位。接着是八度音符组成的主旋律和琶音组成的伴奏音，也是强弱分明。主旋律饱满清晰，伴奏柔和流畅。
    邱素萍松了口气。
    这次还不错，节奏抓得很好，速度也不机械，有变化，当年妈妈提醒过他要注意的那些小节，他都注意到了，手型也保持得很好，干净利索，没有带出一点杂音。
    张不凡的手指也长，跟邱素萍一样，都是跨一个八度很轻松的那种，这本来就是天生可以吃钢琴饭的人，但是由于缺乏专业程度强的规范的固化训练，手型一直很有问题，邱素萍的身份还没暴露之前，听他不止一次弹过《少女的祈祷》，杂音对他来说纯属家常便饭。
    这时却已经听不到了。
    等到变奏部分，他的状态也上来了，弹得更加放松，手法也更加柔和，身体语言和表情符号也被旋律带出来了，很有感染力。
    就连阳树也微微点头。
    如果说一开始张不凡还因为顾虑到杂音的问题，需要保持手型，以至于显得不无生硬的话，到了中间，他好像是找到了弹琴的感觉，右手的主旋律和左右的琵音结合得非常到位，起起伏伏之间，华丽的变奏与伴奏水乳交融，到了最后，更是状态全出，整个教室的人都完全被这曲子给感染了。
    但最吃惊的却是邱素萍。
    他从来没有过今晚这样的演绎。
    此前听他弹琴，看着象那么一回事，但从专业的角度看，却很不规范，触键不到位，音色单薄单调，最要命的是踏板用得一塌糊涂，音乐形象混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弹错一两个音符，这就让他那一幅自我感觉良好的陶醉表情，还有那一整套煞有介事的身体语言，显得有点搞笑。
    邱素萍每次听他演奏，都提心吊胆地预判着他的错误，而他几乎都会不失所望地，把该犯错误犯个够，同时还额外地加送礼物，增加一些不该犯的错误，让她哭笑不得。他要是做了她妈妈的学生，手和脚非被打肿不可。
    可是这一次，他带来的是一种全新感觉，音乐形象都树起来了。
    这倒不是说完全没有了错误，小错误还是免不了的，但是他弹得太投入太用心，弹得太美，到了可以忽略错误的程度。
    这家伙，还真是人来疯啊，越是人数众多的关键场合，越是自带神级发挥，这个连邱素萍也不敢保证做得到，这种人，天生就应该活跃在舞台上。
    阿冕看到邱素萍带着惊喜的表情，便轻轻拧了一下她的手，微微一笑。
    邱素萍急忙敛起表情，脸上微微泛红，她不好意思地看看阿冕，想解释什么，想想还是不必解释了。
    但毫无疑问，张不凡的表现给了她足够的惊喜，让她不得不惊叹天赋这东西，真的太可怕了。
    爸爸曾经说，当年黄老师平时文文静静的，打扮得又比较素，不一定引人注目，但是一站到舞台就会光芒四射，化不化妆穿不穿舞台衣服都一样。
    妈妈说，这说明她有很好的舞台感，妈妈对于这个非常遗憾，她的舞台感不太好，每次到了舞台上，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怯场，给她的演出留下一些遗憾，让她错失了很多次可以进一步发展的机会。
    显然，张不凡得到了来自黄老师所遗传的音乐天分和舞台感。
    据她所知，张不凡初三才开始接触键盘，一开始学的是没带力度键的电子琴，神奇的是，这么吊儿郎当，对一切都满不在乎的人，学习电子琴时，竟然没有乱弹琴，而是在指法和手型方面都严格要求自己，养成了很好的弹奏习惯，给他后面的提高打下了基础，这也只能解释成是天分了。
    这一回，即便邱素萍相信宋扬提出的那个条件根本不在张不凡话下，也没想到他在这么多人面前时，居然弹出了一种全新的感受，不但没怎么退步，反而是进步了，虽然小的瑕疵还是一样有，比如吃掉几个和弦音，快速琶音时，有的键没有到位，甚至还有弹错，但是他那浓郁的音乐味出来了。以至于，你都不知道他的那些错误是否有意为之了。
    特别是他的踏板使用，此前真是一言难尽，这一回却完全照着她妈妈当年指出的改正了，不再有乱作一团的声音了。
    对于一个业余的人来说，弹到这个程度，没办法要求更多了。
    一曲弹完，阳树带头鼓掌，下面众人也是掌声雷动，只差没有尖叫。不鼓掌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同学，那个出丑的高个子，一个则是宋扬。两个人一个脸红，一个耳赤，都是默不作声。
    张不凡站起来，朝大家鞠了个躬，走回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