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的背看起来有些佝偻，精干的短发连发根都是灰白，无力的站在窗前，任冷风吹着发散的眼眸。
    夏陌走到领导的后面，“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夏陌都怀疑自己的耳朵了，怎么会听到如此荒谬的话。堂堂一个省委一把手，放着自己的秘书锒铛入狱不管，还要求夏陌去实名举报，坐实敌人的指控。
    这不是嫌砍刀钝了点，把夏陌磨锋利了送过去嘛。
    “唉，你不做，又有谁能去做呢？”
    领导扶着窗户，直感觉累。那些开不完的通宵会议，批不完的山一般的文件，解决不了的一个个民生大事，已经让他喘不过气了。如今，他也要不可避免的陷入无休止的内斗，一想到那些暗地里的刀光剑影、血流成河，他就害怕。
    他害怕有一天他会习以为常，踩着皑皑白骨也能谈笑风生。他害怕有一天他会麻木，那颗心里满是争权夺利，装不下一丝丝劳动人民的需求。他害怕有一天他会贪图享受，耳朵只听得见溜须拍马，眼睛也看不见民生疾苦。
    从大学毕业考上公务员开始算起，他为官已经三十多年了，还从来没有做过一件违背原则的事情。
    他非常清楚，有些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但是，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有些事，他不得不做了。
    “我能做，但不能做啊，领导。”
    夏陌从来没有想过，会卷入一场政治斗争。
    我们不得不承认，小人物有许多不得已的悲哀。
    夏陌无权无势，只能被人利用。
    有些时候，领导的保证就像是镜子里面的鲜花，看着挺漂亮的，但就是假得很。
    夏陌学生时代就深有体会了。老师吹嘘说只要学生私下找他，什么竞赛，科研，sci论文，都不是问题。等夏陌克服社恐去了，却一直打扫实验室，出了点汗，脏了几件衣服，肺里还可能吸入了一些有毒气体。
    从那次被隔着牙以后，他看啥都像画大饼，也没有了去吃的意愿。
    所以，不管金鹤轩如何保证，夏陌还是不能相信，郭致华和他能够安安全全的渡过去。
    “你不要着急拒绝。”金鹤轩把玻璃关上，重新回到座位上，
    “你检举揭发的话，可能暂时会有几天暗无天日的日子，但我能保证，最后你一点事情都没有。”
    “哼。”夏陌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我可以按你说的做，但是，我要见慧子一面。”夏陌可不想糊里糊涂的被人卖了。
    说白了，他不相信金鹤轩。
    “嗯，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本来就打算让你和慧子见一面的。”
    金鹤轩看样子是很难说服夏陌的了，所以他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但愿，慧子可以说服夏陌吧。
    ……
    “吁吁吁，小姐姐，你好，借电话用用呗。”
    “好。”
    “啊！！流氓啊，滚。”
    “啊？”
    “卧槽，有病啊，不借你也不要骂人啊。”
    大街上，王毅蓬头垢面，头发像是鸡窝被鸡挠了一样，乱糟糟的。
    外衣被阳光晒的很臭，刚出来就被他扔垃圾桶了，走得急，手机也忘记要了。
    他骂完以后，似乎用完了所有的力气，疲惫的坐在路边。没办法，实在是太累了。没办法，刚出来没几步，才走过一个红绿灯，就又听到有人叫他，叫着叫着还追着他过来。他实在害怕再回去，撒腿就跑。
    他从来没有参加过大学体测，都是找人替的。他听夏陌说过跑完后的感觉，喉咙里面灌进了很多的冷风，呼吸时就像针戳一样疼，最难受的是肋骨处，每动一下都感觉要裂开一般，胸口如同撞击在墙上，小腿里面由于肌肉无氧呼吸堆积了很多乳酸，大脑缺氧，可能风一吹就会倒的样子。
    那感觉应当比他现在好一些，刚才的速度，别说及格了，一千米跑进一分半绝对没有问题。
    ……
    “喂，死人啊，挡路了。”
    “我靠，姐，咋梦里你还要打我。”
    “嘿，还做梦呢，地上脏，感觉起来。。”王珏蹲下腰，揉了揉弟弟乱作一团的头发，心疼不已。
    王毅从小就是一个非常注重形象的人，哪怕是一根刘海，也要打理的一丝不苟。王珏闻着他身上的酸臭味，真不知道弟弟这几天在里面吃了什么样的苦。
    “姐？！”王毅睁开眼睛，反复确认了两次，才终于确认。
    他没有做梦，真的是姐姐。
    “老姐，快想死我了。”王毅泛着泪花，把满腔的思念，化做一个坚实的拥抱。
    “你傻不傻，遇到事儿了也不打电话回家里，真当自己是孙猴子了。”
    王珏强压着内心久别重逢的欢喜，咬着牙数落道：“要是有个好歹，怎么办？这么大的人了，还在和家里置气，真就连我，连大哥，连妈妈也不认了？”
    王珏也是没有办法。妈妈从小就忙，忙着国内的生意，后来又带着哥哥去了国外。她爸爸更是眼里只有工作，从来不管家庭。而且，由于哥哥受家族的重视，也得到了爸爸唯一的偏爱。所以，王毅和爸爸关系一直不是太融洽。
    他太好强了，总想证明自己，所以，走了许多弯路，也吃了很多不必要的苦。
    “先不说我了，姐姐，你不是当援藏干部去了嘛，怎么回来了。”王毅站起来，偷偷把眼泪擦干。
    姐姐整张脸都黑黑的，脸颊两边还有些溃烂的皮肤在上面挂着，看起来很瘆人。她以前可是许多男生的梦中情人啊，自己还爱美，如今看到姐姐这样，王毅终于明白一些，什么是长大、责任与担当。
    她明明可以只刷一下履历的，但她还是在其位谋其政，真正的为人民服务了的。
    “你还说，几天联系不上了。”
    王珏万幸回来了，从春城机场回到别墅的车上才从司机嘴里听到一些王毅的“新闻”。
    没错，司机每说一句，王珏都感觉是新闻一样。
    什么还在读大三就休学创业，融资几十亿，当大老板，俘获了一批小迷妹的芳心。然后涉嫌违法犯罪，锒铛入狱，令人大跌眼镜。
    王珏一看照片，简直惊掉了下巴。
    那小电视上重点突出的不是王毅是谁？
    核对了一下日期，不就是开始失联的时候嘛。
    王珏才回到家，就看到监控报警，所以她马上报了警。
    如此，她才知道了王毅这些天的悲惨遭遇。
    “姐，我饿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好，想吃什么？”
    “咱们回家，我要吃姐姐煮的清汤面。”
    王毅拉着姐姐的胳膊，高兴的就像一个孩子，笑着笑着，就哭了。
    心灵得到依托和慰籍的那种感觉，久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