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当空，金色的阳光穿过慵懒的云，又透过餐厅的玻璃，带来光芒。
    靠窗处，苏暖目送夏陌离去，然后给明月夹菜。不过，就在这低头抬头之间，光影变换面前突兀的出现了一个小男孩，“阿姨，这里有一封信，给你的。”
    夏陌去上厕所的间隙，小孩在卯虎的示意下抓住机会把信交到了苏暖的手里。
    “我的？”
    苏暖看了看面前这个小孩，大概七八岁的年纪，衣服虽然有些破，但非常干净，红扑扑的脸上好像还挂着一些奶油。
    “是的，阿姨再见。”小孩点了点头，又冲明月笑了笑，就准备离开。
    “哎，等一下。”明月开口，叫住小男孩，“擦擦汗。”
    小孩平视漂亮的大姐姐，小小的眼睛里写满了疑问，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并没有出汗。
    明月的动作很轻，给他擦干净脸上的奶油，“好了，快回家吧。”
    直到小孩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角，明月才收回视线，“阿姨，这是谁写的啊。”
    “我也不知道。”苏暖一边应着，一边把信纸打开。
    明月只看到她皱着眉头，呈现出痛苦之色。苏暖看着手里的纸，实在想不通，什么样的手可以写出这样奇丑无比的字。
    撇像竖，点像横，歪歪扭扭的字就像睡着了一样，读起来特别吃力。
    只是，随着眼睛一行一行的往底下移动，苏暖的神色也更加凝重，当读到夏国华三个字的时候，她再也无法保持表面的平静。
    那些她已经遗忘的记忆，不受控制的涌入了脑海。
    捆绑，殴打，撕扯，强迫，还有无边无际的黑暗，那些混乱、屈辱的历史如同幻灯片一般在眼前一一闪过，原本平和的心湖此刻已经被狂风刮起的巨浪打破。
    信纸被揉做一团，心里一片绞痛，她使劲的掐着自己的虎口，指甲陷入血肉，只有这样才没能让情绪失控。
    明月虽然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但是，从苏暖煞白的脸上，她也感觉到了有些非比寻常，“怎么了阿姨。”
    “你怎么了？”夏陌跪在地上，强行把苏暖的手分开。
    他从楼下下来，从苏暖的后面经过，看见她左手的虎口血红一片，夏陌走近一看，两三个指甲印，翻卷的白色血肉清晰可见。
    明月见状，也大惊失色，赶紧拿纸巾给苏暖擦拭。
    苏暖忍着剧痛，示意明月坐下。她接过纸巾，也只是擦擦嘴，“我没事，坐下继续吃吧。”
    她安排夏陌坐下，拿出随身的丝巾包扎伤口，然后又用右手给夏陌夹菜。
    夏陌吃着碗里的菜，味同嚼蜡，他看着苏暖手里的纸，问明月道：“有谁来过，一个小孩吗？”
    得到明月的回答后，夏陌简直肺都要气炸了。他掏出电话，给去了警局查监控的孙营长打了电话，“卯虎又出现了，还有早上那个小男孩。刚刚还在四季餐厅，你调一下附近的监控，看看能不能找到他。”
    夏陌打电话的时候，卯虎就在餐厅的门外。一张黑色的桑塔纳里面，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处在卯虎的监视当中。
    他只是想确定一下，苏暖在看到他的那些猜测的时候，会是些什么样的反应。只是，苏暖表现的太镇定了，好像那里面的事情和她没有一点儿关系。
    “你也收到了类似的东西？”苏暖受过两年多的心理治疗，自我调控能力已经非同一般，如今已经恢复正常。
    “是的。”
    “里面都是一些胡说八道的事情。”苏暖从一些细节就可以判断出来，卯虎完全不知道当年的真相，“你不要信他。亡命之徒，走投无路时的垂死挣扎罢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夏陌对苏暖的反应还心有余悸，只能违心的说着慌。
    事到如今，他已经相信卯虎说的，可能大部分都是真话了。
    至于到底是真是假，至少现在他有了可以求证的方向。不至于像前辈子，两眼一抹黑，除了逼问苏暖，他根本无从下手。
    “我不知道他和你谈了什么条件，儿子，他那是在空手套白狼，你千万不要上当。”
    “嗯。”夏陌点点头，“我无所谓的。我早就和你说过，我现在已经不关心我爸爸是谁，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夏陌看着苏暖，重复了一遍，“一个可以让我释怀的答案。”
    避开了夏陌的眼睛，苏暖只是晃动着调羹，沉默着没有说话。
    “艹，怎么表现的这么淡定？”看着餐厅内众人的表现，卯虎不禁对自己的猜测感到了怀疑。
    倒不是他怀疑对夏陌身世的猜测，他和黄岐山分开以后，就让手下冒险找到了曾经管理案卷的老刑警，威逼利诱之下，老刑警凭着记忆，当年的前因后果都竹筒倒豆子般复述了一遍。
    当年击毙夏国华的时候，并没有第一时间找到那个被绑架的大小姐，所以，绑匪当中留了活口。警方有人参与了审讯，所以，很多秘密就留了下来。
    可以肯定，那个大佬的女儿和夏国华有一个儿子。
    只是，几乎没有人知道，那个军方大佬是谁。
    不过，苏暖成功的伪装加上夏陌的及时出现挡住了他大部分的视线，所以，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送错对象了。
    毕竟，他没有亲口听到夏陌喊她妈妈，倒和她女朋友比较亲昵，难不成是她丈母娘？
    可是，在火车站那里，他明明看到了夏陌和她拥抱在一起。
    所以，只有一个解释。
    那就是，她在装！
    每个人都有软肋。为了不受制于人，只能隐藏自己的情感。
    她害怕了。
    “走吧。”
    得到这一结论的卯虎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只是，餐厅内的三个人依然在一片沉默当中。
    苏暖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也许是血小板发生了作用，已经没有血液再渗出来，她喝了一勺汤，然后又不紧不慢的擦嘴、整理衣服。好像只有通过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她才能把内心慌乱抵消。
    “那些事情，你相信吗？”看着夏陌紧追不舍的目光，苏暖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无所谓信与不信。”夏陌给埋头吃饭的明月又加了一大勺饭，“很多事我现在真的看开了，我在意的问题，只是一个原因，或者说是一个理由。”
    “真相真的那么重要吗？”
    苏暖气息紊乱，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只要一想到那些事儿，恐惧就深入每一寸肌肤，让她倍受折磨。
    “重要。”夏陌红着眼睛，一字一句的道：“至少对我非常重要。我不需要你给我万贯家财，也不需要你给的锦衣玉食。即使我一无所有，我也不需要你的财富。我需要的，是亲人，是家人，而不是……”
    夏陌只觉得喉咙非常堵，有些伤人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苏暖的样子，他深怕哪句话说重了，又刺激到她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情绪。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已经在心里无数遍的劝告过自己，就那样吧，反正二十多年都过来了，有妈没妈一个样。但是，每一个无眠的夜晚，他又在劝说自己，算了吧，原谅她好了，那样，你也是有妈的孩子了……
    也许，人的感情就是这么矛盾。
    他是多么的渴望，有一天可以像全天下普通的儿子一样，叫一声妈妈啊！
    只是，真相，他想听她亲口说的他被抛弃的原因，是此时此刻的夏陌永远无法释怀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