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送礼求人
作者:沈常青   硬核儿最新章节     
    过完端阳节,白素珍兴致勃勃地到包装车间报到。

    车间主任却说,必须见到调令才能接收她。

    她又赶紧跑到生产科,找张瘸子开调令。

    “调令?”张瘸子为难地说,“生产科只负责抓生产,开调令是人事科的事情。”

    “那你跟人事科说一声,让他们把我的调令开了呗。”

    “我哪儿有那么大的权力啊!生产科和人事科平级,他们不可能听我的。”张瘸子实话实说,“以往车间的人员调配比较随意,没听说要什么调令。要不,你去人事科问一下。”

    白素珍于是来到制线厂人事科。

    人事科长答复,没有得到龙厂长的指示,他们是不会随便开调令的。

    在人事科碰了壁,白素珍又回到生产科找张瘸子。

    张瘸子思忖片刻,突然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龙厂长?”

    白素珍觉得莫名其妙。

    自己新来乍到,以前根本就不认识龙厂长,怎么可能得罪他呢?她于是把自己调动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这就对了!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张瘸子听完后,举起右手在桌面上拍了一巴掌,把白素珍吓了一大跳,“龙厂长最反感你这种借势压人的做法,他有抵触情绪。”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白素珍感到很为难。

    “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事你只能去找税务局的朱股长,其他人说话,起不了什么作用。”

    听过张瘸子的分析,白素珍觉得也有道理,于是回家与老马商量怎么办。

    商量来,讨论去,最后决定,买些礼物去朱股长家里拜访。

    吃过晚饭,她安排马颖在家里写作业,并强调,作业没写完不准看电视,然后和老马一起出了门。

    夫妻俩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直奔税务局宿舍大院。在门卫的指点下,他们弄清楚了朱股长的住处。可找到三栋二单元,发现楼道里黑咕隆咚的,路灯居然都不亮。两人扶着楼梯,摸黑来到朱股长的家门口,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老马把沉重的礼物放在地上,举手敲门,但好半天没有听到动静。他又大声喊“朱股长”,屋里仍然没有答应声。

    “他肯定在税务局打牌。”老马知道朱股长喜欢打麻将,经常下班后不急着回家。在单位食堂里吃晚饭,然后和同事们一起搓。

    “那怎么办?”白素珍问。

    “你在这儿等着。我骑车去税务局找他。”老马一边说,一边扶着楼梯往下走。

    “老头子!你不用慌。小心一点儿,别摔着了。”

    “知道。你等在这儿,哪儿也别去。我马上就回来。”

    看着老马下楼的背影,白素珍心里五味杂陈。一个部队退休的正团职干部,为了自己的老伴儿拥有一份力所能及的工作,还得低三下四地求人。这是什么世道啊!

    她在漆黑的楼道里等了一个多小时,老马才气喘吁吁地返回。

    “税务局每一层楼我都找过了,没有看见朱股长。”说这话时,老马如泄气的皮球。

    “算了!回家。”白素珍恼火地发脾气,“不送了!”

    “那怎么行?礼肯定是要送的。”老马态度非常坚决,“我们明天晚上再来。”

    “你明天晚上不是要上班吗?”

    “上班也没关系。你让马军晚上七点钟到税务局顶我一会儿,我们七点半再到这儿来。”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

    第二天晚饭后,白素珍打发马军去税务局替他爸看门,自己在家里等老马。可到了七点半,老马还没有回来。一直等到八点钟,仍然不见老马的身影,也不见马军回家。

    怎么回事呢?白素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担心老马在路上出车祸,于是赶紧锁上门,下楼去寻找。

    沿着通往税务局的街道走了好半天,没有会到老马。白素珍脚上穿的是半高跟皮鞋,走起路来感觉特别不舒服,又担心自己一时眼花没看清人,或者老马走了其他的道儿,两个人在路上错过了。她又折转身往部队干休所走。回到家里,依然没看见老马。

    白素珍的心脏急速地跳起来。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时不时到阳台上,往干休所大门的方向望。后来又跑到楼上刘管理员家里,借用他们家的电话。可电话拨过去,税务局那边儿总是“嘟嘟嘟”的忙音,怎么也打不通。

    白素珍万分焦虑地返回家里,叫马颖去干休所总机室试一下。

    马颖常到总机室与话务员女兵作伴儿,有时晚上还在那儿睡觉,与话务员女兵比较熟悉。她出去十几分钟就返回了,告诉她妈,电话已经打通了。她爸说,税务局长还没有下班,估计是在楼上开会。他不敢让马军顶替他看门,因此脱不开身,今天就不去朱股长家里了。

    “那马军怎么没有回?他去哪儿了?怎么不回来把个信儿?”白素珍非常生气地问。

    马颖说,这个她爸没有讲。

    马军当然有马军自己的事情。这个高中二年级的学生,一直没把学习当作一回事。他抽烟、喝酒、打牌、睡懒觉、唱歌、跳舞、看电影、看黄色录像,与那些游手好闲的待业青年没什么两样。白素珍一直在努力地管教马军,逼着他走正道儿,但他根本就不听,还把管他的白素珍视为毒蛇、蟾蜍和蝎子。

    一个要管,一个不服管。导致母子之间矛盾重重,经常发生冲突,闹得鸡犬不宁。当白素珍安排马军去顶替他爸看门时,他心里就老大不痛快。因为他已经有自己的计划,准备晚上去约王娜看电影。

    王娜比马军大四岁,又是个女孩儿。虽然同住部队干休所大院,他们以前的交往并不多。自打王娜与马红成为好朋友后,马军和王娜的接触才多了起来。

    王娜人长得漂亮,平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女妖精一般。思想观念又开放,特别喜欢与男孩子一起混。尽管部队干休所的大人们对她的评价不怎么好,背地里骂她是女流氓,但年轻的男生还是喜欢她,请她下馆子吃饭,参加各种娱乐活动,在她面前讨好,恬不知耻地想泡她。

    就说马军吧!因为有个在驻军部队当官儿的姐夫,他就充分利用这一条件,时不时约王娜看电影,看文艺演出。两人这段日子打得正火热,有点儿如胶似漆的味道。

    白素珍安排马军去税务局顶替他爸看大门,无疑坏了他的好事,但他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拒绝。老实说,他还是有点儿怵他妈,惧怕这只“母老虎”,不敢与她发生正面冲突。

    当他万分不情愿地来到税务局时,老马又说不需要他顶班了。马军求之不得,高兴得心里乐开了花。他转身就往军人俱乐部那里跑,去找姐夫张国强弄电影票。

    那天晚上,马军和王娜一起看完电影后,又去看了几个小时的****。直到转钟两点多钟,两人才一起回到部队干休所。

    白素珍半夜起来给马军开门时,问他为什么搞得这么晚。

    马军不理不睬,什么也没有回答。径直进入他的房间,衣服不脱就睡了。

    白素珍见他这个样儿,气得浑身直哆嗦。深更半夜的,她也不想与马军多计较,免得吵到隔壁三家不安宁。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回到卧房,躺在床上,可再也没有一点儿睡意。

    马军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她觉得自己还是有责任。因为这一年多来,她接受外人的建议,放松了对马军的管教。再不能够这样了!不能因为自己是后妈,怕马军仇视和怨恨,就对他放任自流。如果继续任他胡作非为,他说不定就会变成流氓阿飞,走上犯罪的道路。

    天亮之后,想到马军夜里回得那么晚,白天又要去上学,怕影响他学习,白素珍就忍着,不准备与他谈话。侍候他和马颖吃过早饭,就让兄妹俩上学去了。

    白素珍切好蔬菜,拌了些玉米面,准备去红旗开关厂喂鸡。

    这时,老马正好下班回来了。

    “马军呢?”老马表情严肃,一进门就气呼呼地问。

    “上学去了。”

    老马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脸色相当难看。

    “怎么了?”白素珍问。

    “我刚才进干休所大门时,门卫把我拉进屋子里,告诉我,马军昨天晚上转钟两点多钟才从外面回来,还是和王娜一起回的。”

    “什么?他昨天晚上和王娜在一起?”白素珍也惊得大喊大叫。

    老两口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贪玩,不学习,抽烟,打牌,喝酒,唱歌,跳舞,看****……马军的这些坏毛病,他们时管时不管,可是一样也没有管下来。现在,他居然与王娜这个女流氓在一起鬼混!这样下去怎么得了?看来,再不好好管管确实不行了。

    中午放学后,马军刚放下书包,老两口就开始对他进行审问。

    “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怎么那么晚才回家?晚上和谁在一起?”

    马军一言不发,甚至挑衅地问:“我能够不回答你们这些问题吗?”

    “不行!你必须回答!”

    “我都十九岁了,已经是成年人。你们凭什么还想把我绑在裤腰带上?粗暴地干涉我的人身自由?”

    “那你说说看,我们哪些地方管得不对?”老马问。

    “你们管得都对,但我就是不愿意听!我求求你们,从今以后,再不要管我行不行?”

    “不行!这是办不到的。”白素珍义正词严地指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工厂还有组织纪律呢!你生活在我们这个家里,就必须遵守家里的规矩。想胡作非为是不行的!我是你养母,不是你后妈。假如我嫁给你爸时,你就有十九岁,我可以不管你。但我当初来到这个家时,你只有三岁。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抚养长大的,我有责任把你教育好,也有权利管教你!如果你不服从管教,你现在就离开这个家,自谋生路!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将来老了,饿死也不会去找你。”

    马军并不服气,质问白素珍:“你总是要管理这个,要教育那个,但你问问自己,你把谁管好了?哪个又服你的管?你是管好了加枝?还是管好了马杰?还是管好了马红?”

    白素珍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应答。

    过了一会儿,她又强词夺理:“不服我管,那是你们不知好歹。服不服是你们的事情,管不管是我的事情!只要你在这个家里一天,我就要管到底!”

    马军不再继续争辩,也不吭声了。

    他拎起自己的书包,回到他睡觉的房间。打开录音机,开始听流行歌曲,还故意把音量开得大大的。

    ……

    这样的争吵,已经不知有多少次了。每次都和今天一样,不仅没有任何效果,还闹得全家人不快活。

    晚上,看完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节目,白素珍和老马又提起那一大篮子礼品,再次从家里出发。还是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前往税务局宿舍区找朱股长。

    结果,朱股长家的门还是没有敲开。

    两人垂头丧气地从宿舍楼上走下来。

    白素珍把礼品篮挂在自行车龙头上,推着车子,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想到自己只是想做一点儿苦力活儿,还要这样低三下四地求人,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花钱买东西送礼,她就感到非常委屈。

    怪只怪糊涂的老马!他为什么要自作主张,谎称自己有病,要求提前退休?如果他没有退休,还是部队干休所所长,别人怎么敢这样欺负我?想到这儿,白素珍又怨恨地瞟了一眼身边的老头子。

    老马推着自行车,眼睛茫然地望着前方。可能是因为骑车和爬楼受了累,他一直在不停地喘粗气。加上礼品没有送出去,他急得满脸通红,额头上渗出不少的汗珠。

    白素珍知道,老头子是怕她在制线厂吃亏,才固执地坚持送礼。意识到这一点儿,她又心疼起老马来,觉得老头子也怪可怜的。

    老马十六岁应征入伍,南征北战几十年。今年已经五十四岁了,虽说生活在bd市,但没有亲戚朋友,孤苦伶仃。孩子养了一大群,可没有一个孝顺他。尤其是马军,总是故意做事惹他生气。而她这个当老婆的,也总是因为他不会为人处世而抱怨。遇到孩子们不听话,就把气往他身上撒。老马简直就成了她的受气包。

    如果长此以往,本来身体还健康的老马,说不定会气出什么疾病来的呀!老马已经进入晚年,看在十几年夫妻的情分上,看在他对我一直忠心耿耿的表现上,我应该多体贴关心他,好好地照顾和爱护他,尽一个做妻子的本分,让他享受人世间的温暖,有一个幸福快乐的晚年……

    逛到九点半,他们再次来到税务局宿舍楼。

    谢天谢地!这次朱股长家里有人。不过,只有朱股长的老婆一个人在。他们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与朱夫人闲聊。一边看电视,一边等候。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朱股长才回来。

    白素珍开始向朱股长倒苦水,提出想去制线厂包装车间的想法。

    “行!我明天去找你们龙厂长,争取把你安排在包装车间。”朱股长答应得非常爽快。

    几天后,白素珍终于拿到了调令,再次兴冲冲地到包装车间报到。

    车间主任看过她的调令,算上勉强接收了这个“兵”。奇怪的是,主任并没有把她分配到哪个班组,而是安排她在车间里做卫生。

    做卫生就做卫生!这些活儿难不倒她。白素珍每天都在家里干,事情简单,不需要从头学,不需要动脑子。虽然脏点儿、累点儿,但不像档车工那样固定地站在一个地方。

    每天上班后,她先拖地,再抹窗户。干完这些,再去帮各班组搬运箱子,给车间的工人打开水。完全没有空闲的时候。这样干了一个星期,车间主任又把她叫到办公室,说厂里没有设清洁工这个岗位。做了事情,没办法开工资,又把她安排到一个班组,叫她学着去包线。

    “包装车间实行计件工资制。每人每天定额五千个。完成定额拿基本工资,超额有奖,达不到扣钱。”班组长简明扼要地介绍。

    白素珍从来没有干过这活儿,第一天只包了一千三百个。

    从第二天开始,包线数量逐日增加。到了两千个左右,增长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而两千五百个,则成了她的“天花板”。也就是说,无论她怎么拼命,每天只能完成定额指标的一半儿。

    没办法,自己已经努力了。扣钱就扣钱吧!总比在红旗开关厂拿不到工资要强。

    进保定制线厂第一次发工资,白素珍只领到了九十九元钱。虽然这个数目是同班组工人中最少的,但她还是比较满足。下个月再努把力,收入就可以超过一百元!

    加根中等师范学校毕业,还拿到了大专文凭,每月的薪水还不到一百元钱哩!自己小学毕业,又是四十好几的人,一个月能挣一百多元钱,已经相当不错了。

    调整好心态后,白素珍准备撸起袖子加油干,争取在新的工作单位开辟一片新天地。可是,世界上的事情总不能随人所愿,仅过了一个星期,她又遇到了一件倒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