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他们都是一等一的乖巧孩子，你真是想太多了！」
    「好吧，为我刚才的失礼言语道歉了。」
    桑芙洛米浅笑着接下了她的顺水人情的洋菊，拉着薇拉菲尔坐下，自己将洋菊放在桌子上后也坐在她身边了。
    薇拉菲尔望着桌子上的洋菊出神，爷爷就是在那里翻的书，在那里决定爬山采药的……
    「怎么了？你喜欢这些花吗？过两天让孩子们给你采些来带走吧！不过显然你肯定不缺这些花了。」
    「嗯，有劳了。」
    薇拉菲尔想，不能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不要总是会想起这些，总显得人矫情了。
    小孩儿们七嘴八舌地交流今天发生的事情，桑芙洛米在一旁听，火光和温柔都在她身上，她是一个真正的母亲。
    薇拉菲尔出神地望着桑芙洛米嘴角挂起的笑容，不知不觉她也学着牵起了嘴角，丝毫也没有察觉。
    有小孩看见薇拉菲尔笑的和桑芙洛米慈祥，放宽了心，开始尝试趴在薇拉菲尔身上，很快她又一次感受到来自小孩的热情和吵闹，那种小孩子清脆的叫声一点也不叫人恼怒，反而会让人在其中沉浸，在一声声“姐姐”中薇拉菲尔迷失了，儿童的重心也从桑芙洛米转移到了薇拉菲尔身上。
    这一切不过十来分钟，重心的转移如此地自然，好像漂亮的人天生会被小孩喜欢。
    一声声“姐姐”传进薇拉菲尔耳朵里，她酥酥麻麻软了脊背，挨个儿轻声和他们说话，每个小孩都得到了回应和摸摸头，最后，十分高兴的薇拉菲尔大手一挥，决定明天带所有小孩去镇上买糖和零食。
    「姑姑说你们的零食快吃完了哦！今天下午我来的时候就差不多了！」
    「姐姐，我们明天要上课的哦！」
    「好吧！」
    「不要不要！姐姐别听她的！」
    「姐姐带我们出去吃东西！明天的课没有意义！」
    桑芙洛米皱起眉头，发出感叹词制止了小男孩的话，「不能这样说哦，任何课都要好好学！」
    「好吧姑姑，明天的课是卫生课和游泳课，这些我们都会了！」
    那个小孩努努嘴说道，别的小孩又开始七嘴八舌插嘴，又开始了下一句话，桑芙洛米叹了口气又拿起毛线织起了羊毛毛衣。
    「为什么要织那么多毛衣？我记得羊毛衫很耐穿的。」
    夜里小孩们都回家去了，里屋只剩下薇拉菲尔和桑芙洛米，布鲁斯已经进房间睡觉了，她这才单独和桑芙洛米又起了话题。
    「布鲁斯一年一年在长大了，他又要到那种攀比和虚荣心作祟的年纪了，我要变着办法给他做新的羊毛衫，缝新的花样出来，每天都要做新的衣服出来，有时候是给那几个女人，有时候是拿到集市上卖……」
    「对了，我给你的金币你该用完了吧？」
    「这……这些年我也不算十分奢侈，偶尔买几件衣服和吃食给布鲁斯就够了，我自己卖的羊毛线羊毛衫羊奶牛奶什么的也都攒了不少了……只是……」
    「什么？」
    薇拉菲尔狐疑地看坐在椅子上的桑芙洛米，炭火盆已经熄灭了。
    「是你……前夫拿走了是吧？」
    「是……」
    「这些小孩们知道你脸上的伤怎么来的吗？」
    「知道，那天他们捡了棍子打他，其得还被他踢了一脚，所幸没有什么大碍……他们合力赶走了他……」
    「……」
    薇拉菲尔深呼吸了一口气，紧接着说道，「这些年你有给我写过信吗？接着给我写吧，如果你前夫再来，遇到任何困难写给我就好，任何时刻我都会出现的。」
    「小姐。为什么这样做？恕我冒犯，我认为你和父亲的感情没有这么浓烈，也当做我冒犯，阿莱小姐也不见得会因此做到你这个份上……」
    「桑芙洛米？你是一个母亲，温柔坚韧，我欣赏你这样温柔的女人，但就这一点，我就会帮你，更不要提当初爷爷……」
    「小姐，明白了。薇拉菲尔小姐，不要留在过去了。」
    “咚咚咚”——
    门突然被敲响了，二人皆望向略微作响的门一愣。
    「这么晚了，大家都睡下了，会是谁呢？」
    薇拉菲尔拉住桑芙洛米，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乱开门，自己则走上前，反被桑芙洛米牵住，又是一个眼神，她让薇拉菲尔安下心来，做了一个口型。
    「放心，这么晚了，可能是孩子们来要蜡烛了。」
    薇拉菲尔松了手，心想也是，这么晚了，谁会来呢？况且自己就在她身后，有危险她可以第一时间出手。
    门开了，高大的人露在皎洁的月光下，但背着新月，门里的人看不清，影子投射到房门口，桑芙洛米只感觉来人十分高大。
    「您好……您是……？」
    「你好，我来找我姐姐的。」
    「姐姐……？」
    桑芙洛米宕机了一会儿，看向屋子里除了她之外唯一的女人，薇拉菲尔此时也回过神来，脸色古怪。
    「你怎么……来了……」
    还穿着走时薇拉菲尔给他穿的那套裙子。
    「这是……你弟弟……？块头真好……真好……」
    她的目光落到及膝的裙子，露出薇拉菲尔的同款神色。
    「不，我不是她弟弟，她是我的契约伴侣！」
    桑芙洛米看向薇拉菲尔，眼神透露出古怪，薇拉菲尔立刻上前走到男人身侧，双手放在小腹前交叉着，「不早了，我都忘了，我该走了！」
    桑芙洛米看着高大的男人露出亮晶晶的眼神，星月紫泛着光的眼睛眨巴着。
    「诶……契约什么……哦……明白了，他是你丈夫对吧！」
    桑芙洛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随后脸颊一红，「瞧我！你们肯定才结婚，他怕你出了危险就找过来了！我耽误你了，你快回去吧！」
    薇拉菲尔摇头如拨浪，却被阿鱼一把拉进怀里，「是这个意思了！我是她丈夫！」
    薇拉菲尔立刻将手抬起捂住他的嘴，身形岿然不动，上前一步拥抱了一下桑芙洛米，说了几句告别的话后推着她进门了，一关上门，她就拉着阿鱼消失在原地。
    桑芙洛米再打开门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人影，「走的好快！年轻人……哎……想来这不见的五年里，她大概都在和这个古怪的男人在一起吧……」
    「诶！我可不能这么说，那是薇拉菲尔的丈夫！」
    *
    「你过去做什么？有什么急事找我吗？还是发情有点受不了了？」
    「没有，只是想见你。」
    薇拉菲尔没好气地解开披风，「那你也不能瞎说啊！我丈夫现在在别的女人身上呢！」
    「我没有瞎说啊……按照你们人类的话和我们人鱼对契约的重视，我们确实是夫妻啊！」
    「什么人类的话，给我看看你那本翻译家写出来的书！他都是怎么教你的！」
    「我魔法用不了……拿不出来那本书……」
    薇拉菲尔瞪大眼睛，「失禁成这样了吗？连本书都拿不出来吗？」
    阿鱼瘪了瘪嘴，低下了头，突然开口道，「你感应不到人鱼芯吗？你看上去很不在乎我。我想和你交流，所以学习了人类的语言，但你连人鱼芯都不在意，也无视契约守则。」
    薇拉菲尔停下手上的动作，透过镜子看着阿鱼委屈地低着头，粉色的长发垂在他耳边和胸前，嘴巴向下小幅度弯曲，模样委屈惹人怜爱。
    英雄难过美人关，薇拉菲尔转过身蹲下来看着阿鱼的眼睛，他却板着脸转过头去。
    「真生气了？」
    她挥挥手，又半蹲起来戳了戳他的脸，水嫩嫩的，又很有光泽，她就掐了掐他的脸。
    红了两块，阿鱼又躲开了，也不说话，双手垫在屁股下坐着，头垂着，还穿着撑的要爆炸的裙子。
    薇拉菲尔叹了口气，站起身摸了摸阿鱼的头顶，头发柔顺蓬松，手感很好，下一秒她就要扮演说着“你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的霸道总裁了。
    她克制住表演欲望，叹了口气说，「我去洗个澡，一会儿来哄你。」
    说着，她跨步打开门走到大厅，一眼就看见了一具被她遗忘接近两天的大鱼缸，自从被抬进来之后她就一直没有管，于是当下她出门叫人把鱼缸抬到她的新房间。
    人们匆匆忙忙抬了鱼缸进门，然后排着队匆匆忙忙小跑出去，谁也不敢去看床上坐着的漂亮男人。
    薇拉菲尔出门泡了个澡，十分舒服，叉开腿放空思绪，尽量感受眉心的力量，当她放松时才能感应到那股神秘的约束感。
    混沌一片中，一块紫色的不规则水晶上下浮动着，发出微弱的光和微不可察的光一样的声音。
    「光是这个声音吗？」
    薇拉菲尔看向紧紧连着水晶的一本书，无风自翻涌，不知道这本书会停在哪一页呢？
    可惜这本书好像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正面翻完反来翻，循环往复，好像没有暂停没有终点。她尝试伸出手，书却自动来到她手边，翻到了第一页，第二页，第三页……
    翻到了第四十页，薇拉菲尔醒来了，水冷了。她整个人几乎躺进了水里，晚醒一步她就会淹死。
    她抹了把脸，将头发捋顺，发丝掐到耳后去，起了身，水像瀑布一样淌了下来，跪在一旁的侍女终于起身，惊慌地端起长布等待薇拉菲尔发话。
    她无感地看着那个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我……王妃……我是撒奇……」
    「哦？」
    薇拉菲尔弯腰抬起她的脸，那张脸已经不再年轻了，「你怎么还在做这种事情？爬了图英的床没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吗？」
    「我……是哥哥把我送到陛下床上的……并非是我本意……」
    「好吧，无所谓，那你为什么没有得到重用呢？是因为年老色衰了吗？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那张脸不再年轻了，她的花期很短，一瞬间就凋零枯萎了，她眼尾笑出了很大的褶子，脸上也开始长斑了，和五年前没法比。
    撒奇心一横似的，连珠炮火开了口，「哥哥说我是他捡来的……他要先试试……陛下也喜欢我，所以他们两个同时享用我但陛下不知情……五年前因为没能促成你和哥苏福林殿下，三年前陛下发现我和哥哥的苟且……」
    她停下了，似乎什么都明了了。
    薇拉菲尔也不问下去了，只是走出水面，站在台阶上弯腰拿起了撒奇手上高高举起的毛巾，自顾自擦了起来，边走边擦，状似无意道，「刚刚我差点淹死，你不叫我，是不是想我死在这里？」
    「不不不不，不是，我只是我在心里盘算一下怎么和你开口才能让你留下我……我只是……」
    「哦，你从一开始不就是图英的人吗？那时候年轻漂亮干事也利索，我还很喜欢你。」
    「谢王妃赏识！谢王妃……」
    「行了，把我的衣服拿来你就可以出去了。」
    撒奇长久地跪坐在地上，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良久说不出话，微微颤抖着也没有起身去拿衣服。
    「当个打杂的吧，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急缺人手的时候我说不定会用到你。」
    撒奇颤抖着膝行，薇拉菲尔看不惯她这副样子，自己走过去拉过裙子，一甩披在自己身上，边走边系，整理了两下后开门出去了。
    「你，进去和她一起打扫收拾一下。」
    薇拉菲尔随口指了个女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可不是谁都要搭理的，节省点时间免得她缠着自己，给个打杂的活已经算好的了。
    现在她有要紧的事情，去哄人鱼作精。
    来到门口，士兵女侍恭恭敬敬，在薇拉菲尔离他们几步远的时候就开始鞠躬行礼，等薇拉菲尔消失在走廊人们才抬起头来。
    「都注意自己的嘴巴，伊莱秋希拉是你们的上头，普莱奥希尔是你们的上头，我也是。」
    她轻飘飘地话落下了，门关上了，人们才真的抬起头来叹了一口气。
    *
    薇拉菲尔穿过大厅时又瞧了一眼窗外，这里的月亮是最亮最圆的，她总是喜欢走在大厅中央时看窗户外的月亮和自己在彩色玻璃上映射出来的倒影。
    「嗨？你还好吗？」
    薇拉菲尔推门而入，阿鱼还坐在床沿，依然穿着那身裙子，动作都没有变，只是这次他换了个方向，背对着门的，一进来薇拉菲尔就能看见他落寞的背影。
    「今晚做吗？」
    「你只关心这个吗？」
    「当然不了乖乖，只是怕你憋着不好使，你来找我不就是为了能舒服一下吗？」
    「我不是……」
    阿鱼又闭口不谈，薇拉菲尔也坐过去，挪动着和他并排坐着。
    「你们人鱼会自动清洁吗？我看你好像干干净净的，而且还香香的。」
    「这是你的味道，我身上是你的味道，所以才香香的。」
    薇拉菲尔一言不合起身，去衣柜拿了新的裙子拿到阿鱼面前，「换套衣服吧？这个衣服是普莱奥希尔给我做的，已经被你撑爆炸了，你再穿下去这件衣服我就没得穿了。」
    阿鱼站起身来默默把裙子脱了，露出了受伤的神色。正准备换上新的裙子，薇拉菲尔抬手制止住了他。
    他突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洗个澡，感觉你不洗澡我心里有点膈应。」
    薇拉菲尔打了个响指，才被抬进来的鱼缸霎时灌满了海水，像倒下来时水冲出了鱼缸，所以水面不太平静。
    阿鱼默不作声跳了进去，笑脸耷拉下来。
    他的尾巴又露了出来，十分巨大的，鱼缸里完全放不下的一条粉色的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