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闹剧，很快就被乔渔抛之脑后了。
    望月宗地处东南，在宗门最高处的山峦之上，开宗掌门曾在那处设立过一座登月台。
    因建的极高，恍惚之中仿佛摘月亦唾手可得，方得此名，一直都被用来招待客人及开清谈会所用。
    不论是什么时候，世人总是讲究先礼后兵，明明是明日起来或许就要刀剑相向争个高低的对手，在前一天晚上，却还是要坐在一起喝酒论道。
    掌门只是略坐了坐，便以和年轻人融入不进去为借口，直接溜之大吉了，他不在，一群少年天骄也更乐得自己，一时之间，三五成群的男男女女坐在一起，对月小酌，十分风雅。
    “小鱼儿，要尝尝吗？”
    霍明雪两步迈上高台，伸出手递上手里的酒壶，对着把栏杆当成床榻的乔渔笑道。
    顾明修坐在他身边，见霍明雪倒酒，连忙开口阻止：“不要闹，他才十七岁，喝什么酒啊。”
    登月台的高台之上，有一个类似小亭子的建筑，栏杆不粗不细，刚好足够乔渔这样身量纤细的人侧卧。
    霍明雪躲开他的手，十分扫兴的啧了一声。“你到底是他师兄还是老妈子？怎得这么啰嗦，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替他做决定啊！”
    顾明修被说的一愣，恍惚之间，竟是又想到白天那圣女说的那些话，失神间，霍明雪就已经将酒杯递到了乔渔手里。
    “没试过吧，很好喝的！”
    乔渔的确没有喝过酒，他的确是想尝尝这修仙界的酒和别的地方有什么不同，他的身体一直都不大好，是真的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酒液润过舌尖，淡淡辛辣的感觉过去后，剩下的便是雪松和花果香味的无限回甘，乔渔眼眸微亮，回味般的抿了抿唇，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表情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霍明雪哈哈大笑，赶忙伸手替乔渔又满上了一杯，顾明修这个时候，其实是想要开口阻止的。
    可转念一想，只是一杯酒水而已，他管的是不是真的有些太宽了？
    霍明雪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她或许比乔渔还适合修逍遥道，她和乔渔两个人捧着一壶酒，你一杯，我一杯，喝的速度很快，几乎没多久这一壶酒就见了底。
    乔渔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醉了，他的手已经开始拿不住酒杯了，酒液熏热了他的脸，在银白的月华下，仿若雪中红梅，香艳刺目。
    在场的人，几乎已经没有几个没醉的了，听见酒杯落地的清脆声音，几乎都在一瞬间循声望了过去。
    就这一眼，只这一眼，便终身难忘。
    少年青衣单薄，卧醉高台，月皎霜里落长檐，浊酒欲饮，美目压星河。
    他的境界破了。
    只是在这登月台上饮两杯酒，乔渔便从金丹境迈入了化仙境。
    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还抱着酒壶，露出一点点痴态，娇憨的像只偷腥的小猫。
    顾明修的眉头轻轻皱起，神情和台下的那些人并无区别，他修道数十载，于前几年堪堪迈入化仙境，便是宋无渡，也是二十二岁才入此境界。
    修者之间，差一级便是天差地别，从引灵到人仙，中间重重隔了无数的境界，引灵之上，筑基，金丹，化仙，地仙，人仙，再往上，便是证道飞升。
    宋无渡半步飞升，已是人间最高境界，一个境界，多少人拼了命的想要让它松动，再进一步，只是可惜，天赋和心性已经决定了一个人到底能走多远。
    而乔渔才十七岁，醉了个酒，便化仙了。
    这样的天赋，便是说句老天偏爱，得天独厚也全然不为过，可嫉妒过后看到乔渔这个人，他们又忽的什么怨言都没有了。
    这样的人，被天道眷顾好像也是合情合理的吧，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唔···师兄···”
    霍明雪已然醉了，趴在栏杆上不省人事，乔渔手里没了酒，便十分自然的攀上顾明修的腿，开口要酒。
    顾明修从失神中剥离思绪，他伸手接住乔渔眼看就要摔下去的身子，抿了抿唇，强颜欢笑的道：“师弟，别喝了，来，师兄带你回去。”
    乔渔的手被顾明修拢了回去，抱在怀中，下一瞬，两个人的身影便化作一道剑芒，缓缓坠下登月台。
    乔渔醉酒后的样子，实在是磨人，顾明修抱着他往卧房内走的这一段路，乔渔就挣扎了三次，甚至还在迷迷糊糊中，还给了顾明修一巴掌。
    将乔渔安置在床榻上，顾明修心乱如麻，他伸出手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在乔渔的身上，随后起身，推门离开。
    而在顾明修离开后没多久，原本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哼唧的乔渔也突然挣扎着爬了起来。
    酒喝的多了，乔渔头晕的睡不着，口干舌燥，只想下床倒杯水来喝。
    醉了酒的人，甚至连路都走不明白了，明明从床头到桌子只有几步路的距离，可乔渔晃来晃去，就是走不明白。
    为什么，连桌子都在晃。
    走了半天也走不到，乔渔有些生气了，腿又没有力气，乔渔身子下坠，重重的倒了下去。
    他没有摔在冰冷的地板上，在乔渔的身子即将落地的时候，在他的身后忽的伸出了一只手，用力的拽住了乔渔的手腕。
    宋无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间内的，可他就是很及时，像是知道乔渔什么时候会摔一样，一把将少年拢回了自己的怀里。
    乔渔身上的酒气很浓，却并不难闻，酒香和少年身上的暖香挥发，纠缠，缓缓融出一股特殊的甜香，几乎熏的宋无渡没喝却已经感觉要醉了。
    “师···傅？”乔渔努力的睁了睁眼，似乎是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宋无渡，只可惜他眼前的重影太多，甚至连那最标志性的银发，都看不清虚实。
    宋无渡喉咙发紧，他抿唇，不敢出声。
    乔渔得不到回应，就只能用自己的方法去辩解，乔渔靠在宋无渡的怀里，踮起脚仰头去嗅宋无渡的下巴，身子摇晃的时候，甚至还会将唇轻轻擦过。
    宋无渡扶在乔渔腰间的手猛地收紧，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甚至连呼吸都短暂消失了。
    “疼···”
    被酒液麻痹的身体，连痛感传上来都缓慢了许多，宋无渡的手或许都已经将腰间掐的青红，乔渔才恍然感觉到痛，轻声呜咽。
    听见乔渔在喊痛，宋无渡几乎是下意识的瞬间松手，没什么力气的乔渔身子又要软软栽倒，宋无渡没办法，只能跟着他一起半跪下来。
    坐在地上的少年，连长发都散开堆在地上，漂亮的不像话，宋无渡的喉间吞咽了下口水，他缓缓将头靠近，像是低喃，也像是自说自话：
    “小…鱼。”
    他轻唤。
    少年迷茫的眼眸递过来，似是在询问他为什么要叫自己，宋无渡的唇在靠近，直到在少年眼皮上落下轻轻一吻，方才满足。
    “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