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拉克斯赶到的时候，除了满地的狼藉和血迹，只有黎枝还是完整的了，或许也不能说是完整——
    她的心口正在抽芽。
    感知到摩拉克斯的靠近，黎枝勉强提了提嘴角，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抱歉，我来晚了。”向来沉稳的贵金之神难得有些惊慌地俯下身子想把少女带回去治疗，却又在看到对方心口处缓慢生长着的树苗时收了手。
    “不用啦，已经没办法走了。”黎枝平和地说道，但在看到摩拉克斯的时候，眼角还是没忍住滑落了泪水，“帝君……我、我没有救下归终……”
    “我知道，不怪你。”摩拉克斯一来就知道了，终是历史无法改变。
    “那我的穿越有什么意义呢？”黎枝看着天空，大概是因为刚刚魔神战斗过的缘故，此刻灰蒙蒙的一片。
    “谁也救不了。”最先是归终，之前的仙人，再后是夜叉……
    “你已经救了很多人了，阿枝。”
    听到摩拉克斯这么说，那句“阿枝”隐隐与日后钟离先生叫她时重叠。
    “也许正是因为你救下了他们，所以未来并不知道他们的死讯。何况无数凡人在漫长的时间中或许不起眼，但救助他们就不算救了吗？”
    归离原和璃月港的子民们，或普通百姓生病受伤，或农民下地耕种，或士兵戍卫边线，无一不曾受过黎枝的帮助。
    就像灶神化作无数分身帮助百姓生火做饭一样，这位后来才到归离原的少女魔神也在用自己的方式造福子民。
    “这样啊……”黎枝闻言好受了一点，“甚尔呢？我若是死了，他会不会有事？”
    摩拉克斯沉吟道：“在我来之前，他已经消失了。我猜测，大概是回到了你所说的他原来的世界。”
    “那就好。”黎枝松了一口气，但是……
    “好痛啊，帝君……”她呜咽着，心口的树苗还在抽芽生长，全身像是碎掉了一样，唯一能感受到的除了让她几乎麻木的疼痛外，还有血液朝着心脏流淌的感觉，但并不流畅，像是有人拿着刀刮着她的血肉一般凝滞钝痛。
    比之前被伏黑甚尔捅了心脏还痛，为什么会这么痛呢？
    像是一个人反反复复死了好几遍，又像是将无数人的痛苦都堆加在了她一个人身上，偏偏又让她清醒着，也无法那么快死去。
    摩拉克斯眉宇间流露出心疼，他对黎枝有种很天然的长辈对晚辈的喜爱，尤其是对方并不是轻易喊痛哭泣的性子，可想而知现在的黎枝有多痛苦。
    他伸手抚去少女的眼泪和脸上的血迹。
    “虽然早有猜测，但是原来我就是玉照净灵树……”枝丫已然有了玉照净灵树的雏形，而此处，正是璃沙郊。
    “是冥冥注定吗？已知的历史原来真的不能改变。”
    难怪，难怪她留给天元的信里面是一片空白。
    黎枝当时还疑心是不是千年的变迁使得信件的字迹消退，现在想来，大概只是为了促使契约运行的证据罢了。
    枝者，木别生条也。
    或许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玉照净灵树已经长得很大了。
    “……我好像快死了。”已经痛到没有知觉的黎枝说道，艰难地转动眼珠对上摩拉克斯悲伤的神色后，她安慰道，“没事的，我们未来还会再见。”
    尘之魔神最终化作了尘土，而从玉照净灵树中诞生的她最终又变成了玉照净灵树的诞生。
    果真是，尘归尘，土归土。
    “告诉马科修斯一声，我和归终晚上不能回去吃饭啦……”黎枝使出最后的一丝力气扯出一抹微笑，“未来见吧，帝君大人……”
    下一秒，黎枝的躯体化作流光融入进了这棵已然成为参天大树的玉照净灵树之中。唯有黎枝所流的泪不知道怎么的，竟没有融入土壤，反而像是晶莹的珠子，干干净净地浮在地上。
    此时距离璃沙郊最远的仙人们终于赶到了，然而两位好友留给他们的，甚至连残骸都算不上。
    气氛一片低沉。
    突然，玉照净灵树颇有灵性地摇了摇了叶子，掉落了一根树枝到摩拉克斯的手中。
    倘若黎枝本人还在，自然能知道，这根树枝就是当初从渊上得到的那根。
    原本魔神死后应该爆发的怨念和能量也并未产生，似乎全都被这棵神奇的树给吸收了一般 ，一片战火狼藉之中，唯有这棵树，摇曳生姿。
    -
    后来，战争引来山崩，一场大水席卷了归离集，洪灾夺去了家园，帝君与仙人护着子民前往璃月港，归离原自此荒废。
    而璃沙郊又近于璃月港，因此在西边魔神清得差不多的时候，璃月自然而然地向那边发展了。
    玉照净灵树被视为神迹供奉。
    一日，帝君隐有所感，前往璃沙郊查看玉照净灵树，却见树形微晃，流光四溢，随后一女婴诞生，还携有其名牌，名为黎双。
    树灵诞生了。
    摩拉克斯是知道玉照净灵树会诞生树灵的，然而令他惊讶的是，那个婴儿的样貌——
    归离集曾经有一个小女孩名为又又，采药途中曾不甚摔伤过，被黎枝所治疗，可惜天不假年，几月后不幸溺水而亡。
    黎枝只能救好活人，却对已经死去的人没有任何办法。
    又又刚出生的时候，因为巧合，摩拉克斯是见过的，而眼下，这位玉照净灵树所诞生的第一个树灵黎双，竟然与又又长得一模一样！
    摩拉克斯沉默良久后，将树灵带回抚养长大。
    黎双成人后在玉照净灵树周边建立茶庄，开展茶业，其中仙人亦有助力，于是明禾茶庄从此诞生。
    后人曾有记载时之魔神与玉照净灵树，不知缘何，终会因故损毁，久而久之，璃月内再无有关时之魔神的记载，仅有关于玉照净灵树诞生的只言片语。
    -
    钟离睁开眼睛。
    鎏金色的眼眸像是在地下沉淀了千年的石珀，熠熠生辉却又沉稳内敛。
    他似乎梦到以前的事了，梦见了一些故友。
    钟离给自己倒了一盏茶，顿时满室生香，一闻便知是明禾茶庄出品的茶叶。
    距离黎枝离开提瓦特已经快有一个月了，虽然上次借助「沉梦」了解了她的近况，但到底不在同一个世界，钟离还是有些担忧。
    “钟离先生！！！”
    黎黛像炮弹一样冲进来，她急急地拉住钟离，“哥哥有事找您，说是有特殊的树灵诞生了，请您过去看一眼！”
    特殊的树灵？
    钟离虽是不解，却还是顺着黎黛的力道起身，往茶庄走去。
    明禾茶庄内。
    依旧繁茂葱郁的玉照净灵树下，站着一个钟离很熟悉的身影。
    灰色的短发，白色的大袖衫。
    见钟离来了，少女转身道，“应该说许久不见？可惜我的记忆停留在死亡那一刻了，璃月还好吗？”
    “小阿枝她……会有代价吗？”
    归终以为是黎枝复活的她，但显然，黎枝本人也不知道归终能够复活，不然，临死前也不会这样说。
    钟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些年我观察过，阿枝曾经治疗过的，又死于非命的人，最终都会以树灵的形态诞生，只是并没有记忆。”
    树灵谱上并没有增加名字，显然归终的复活与之前的树灵并不一样，但现在的她也并非魔神，更类似于仙人。
    “也许代价她早已支付。”那场玉照净灵树诞生前漫长又异常的痛苦也许就是黎枝所承担的代价。
    “不管怎么说，这样的能力不是魔神所能拥有的。”钟离是知道蒙德的魔女曾跟黎枝说过，她身上的时空波动异于常人，更像是一个外来者。
    但因为黎枝确实是在提瓦特诞生的，所以这番评价原本只是单纯地在形容她的时空波动。
    可现在看来，黎枝并不是普通的树灵，反而是玉照净灵树本身，后来的树灵身份大概也只是为她的复活铺垫。
    那么，她到底从何而来，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而且时间……是一个很特殊的权能。”在成为尘世执政之后，钟离自然能比魔神时期更多知道一些信息。
    “或许，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就能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