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书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
    小人儿身上的花瓣有些旧了。
    花瓣上被树枝划了好几道划痕，汁液渗透了出来，有几滴落在那白皙的肌肤上。
    小人儿脸上也脏兮兮的，像是去烧了灰，脸蛋处有几道灰痕。
    那双浅棕色的瞳眸却极亮，尤其是……
    尤其是看向他的时候。闻人书心念一动，抬手摸了摸眼前的小人儿。
    很细腻的触感，甚至在指尖处留不下什么痕迹。
    有些热意在指尖点缀，又很快被这夏日的热风掩埋。
    “脏兮兮的。”
    闻人书薄唇轻启。
    宋初一摸了摸自己的脸，“咦？很脏吗？”
    他回头看向自己做好的秋千，指了指秋千说道：“都是因为要做那些秋千啦。”
    他扑棱着小翅膀飞到了其中一个秋千上，坐下来，双手握住秋千绳，荡了起来。
    “闻人哥哥，你也来啊！”
    闻人书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那棵桂花树下，看着秋千随风荡漾而起。
    这秋千对闻人书来说实在是太小，甚至容纳不下他一根手指放在上面。
    但这并不妨碍他伸出手触碰到了其中一支秋千。
    柔软的花瓣触感带来些许真实感。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竟是有些分不清眼前这究竟是真实还是他的臆想。
    视线触及到那笑得开心的小人儿，他心下松了口气。
    只不过是臆想罢了。
    这些秋千，大抵是臆想中的他动手做的。
    老师曾经说过，臆想会让人分不清真实与臆想。
    臆想之中的他们或许连自己做了些什么都记不清。
    要想在其他人面前保持正常，就必须要保证自己能分得清楚真实与臆想。
    可惜啊，教导他这些的老师最终也因为分不清楚真实与臆想而自我了断了。
    闻人书放下手来，看着欢快的小人儿，突然开口。
    “为什么那么开心？”
    宋初一荡着秋千，听到他这么说，大声回道：“因为有你在身边啊！”
    “我超开心的！”
    闻人书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小人儿。
    他是那么肆意又柔软，又那般灿烂。
    这些光明的色彩好像都集中在了小人儿的身上。
    这是他最近的臆想，光明得不可思议。
    闻人书收回视线，低低应了一声“嗯”。
    随后，甩袖离开。
    宋初一：？？？
    好好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是吧？
    等他恢复了正常人形，他一定将闻人书一把拽住，拉着他一起荡秋千！
    闻人书来到了请神殿。
    请神殿不允许除了国师之外的人进，所以这辉煌的殿内只有他一人。
    最前面的神像在烛火的照耀下在闻人书眼中显得狰狞又恐怖。
    他走到神像前，静静看着。
    空间好像在这个时候变得扭曲了，眼前似有黑影降临。
    那静静待着的神像仿佛在这一瞬间变得巨大，笼罩在了闻人书的身上。
    闻人书很清楚，这是臆想。
    也是百姓甚至是皇上口中的“请神”。
    这个巨大的骗局已经持续了整整两百年，两百年来竟是没有一人能识破这谎言。
    毕竟在人们心中，“神”，只有伟大的国师大人可以沟通甚至是看见。
    闻人书看着那巨大的扭曲着的黑影，低低笑出声来。
    这才是他该有的臆想，黑暗的，扭曲的，充满了恐怖与诡异的气息。
    而不是像小人儿那般，阳光明媚，肆意开朗。
    闻人书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臆想，但他想到了自己的老师。
    他自五岁起便跟着老师，老师教导了他很多。
    老师总会一个人待在这神殿里自言自语，偶尔还会提起先皇的名字。
    老师从来不会告诉他，他的臆想是什么样的。
    但他总会在先皇让他请神之时给出最好的答案。
    那不是神的旨意，是老师的智慧。
    而他，没有老师的智慧，只有那狂妄增长的毁灭欲。
    这个由谎言组成的世界，有什么好贪恋的呢？
    闻人书睫羽轻颤，走出了神殿。
    神像前的烛火似明似暗，似乎马上就要熄灭了。
    闻人书再次回到了院子里。
    小人儿这会儿已经不荡秋千了。
    他正在挖泥。
    小人儿背对着他，撅着个小屁股挖着地上的泥土。
    那原本白皙的小脚踩在地上，已经沾染了不少泥点。
    那双小手更是无法形容，脏兮兮的，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白嫩的模样了。
    闻人书脚步一顿，站在离小人儿一米远的地方。
    “在做什么？”
    宋初一头也没回，“我打算做几个小泥人。”
    “我一个人荡秋千太单调了，我决定多搞几个小泥人陪我一起荡秋千。”
    闻人书：……
    虽然臆想大部分时间都不由自己的想法所控制。
    但这次臆想出来的小人儿的行为方式和奇思妙想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宋初一费力的挖出一团泥巴来，这几天皇城内并没有下雨，土地有些干燥，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挖出了一点点。
    要是下雨就好了。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闻人书。
    “闻人哥哥，你能帮我把那个茶水拿过来倒这里吗？”
    闻人书走到石桌旁，拿起茶杯走到小人儿身边。
    他很高，比起小人儿来就更高了。
    不知怎么想的，闻人书竟是不顾自身形象蹲了下来。
    “倒哪？”
    宋初一指了指旁边被自己挖了个小坑的地，“倒这里。”
    闻人书将茶水倒了进去，水很快渗进了泥土里。
    那一块干燥的泥土逐渐变得湿润。
    宋初一嘿嘿一笑，“这样就好挖多了。”
    他又开始挖泥巴了，挖的途中还不忘扭头对闻人书说道：
    “闻人哥哥，一起挖吗？”
    闻人书没说话。
    宋初一也习惯了他的沉默，继续喜滋滋的开始挖泥巴捏小泥人。
    挖得开心时还忍不住唱了起来。
    “小泥人啊小泥人~嗷嗷嗷~”
    闻人书似乎被这奇怪的调子逗笑了，轻轻笑出声来。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了湿润的泥土。
    泥土沾染到他指尖，仿佛都成了一种玷污。
    但他恍若未觉，学着小人儿的模样挖了起来。
    小小的泥坑里容不下一只大手。
    出乎意料，却也顺其自然的，闻人书的大手握住了宋初一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