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莱茵之伤
作者:荔荔月   我的金毛空军男友最新章节     
    关押数万德国战俘的大营建立在莱茵河畔边上的平原。
    太阳很大,在忍受了三天的饥饿和口渴后,终于得到了些许寒酸的食物,只有两块干硬的面包,和一点口感低下的咖啡。即使空气里充斥着人类排泄物脏臭的气味,舒尔茨和加尔还是吃的津津有味。
    食物很快就吃完了,没有饱腹感,单纯过一下嘴瘾。嘴唇因为日晒已经干裂起皮,没有营养摄入,也开始泛白了。
    时隔两日,终于有了尿意,站了起来,很自然的在露天环境下脱掉了裤子,对着肮脏的泥地。厕所太远,战俘们只能原地解决。
    水分摄入不足,只有几滴淡黄液体,拉的还有些疼。
    铁丝网外,莱茵河近在眼前,他却无法触碰。他和美丽的妻子当年漫步莱茵河畔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现在,哪有什么妻子。思想者雕塑一般,在一处还算干净的草地上坐了下来,屈着膝盖,手托着下巴,静静望着不可及的河面,看着它们缓缓流淌。
    那双蓝眼不再清澈,被浑浊蒙了尘,忧郁,憔悴。
    加尔把自己好不容易拉出的排泄物用脚拨了拨土,讲究的埋好,为自己留下一点体面,然后去继续挖着更深一层的地洞。
    没有营房提供他们居住,他们只能挖出个地坑用来挡雨遮阳,但效果甚微。
    忍受了一天的日晒,晚上下雨了,他们睡在地洞里。雨势越来越大,泥地开始松软了,塌陷的前兆越来越明显。
    舒尔茨没有深睡,连忙喊醒睡得跟死猪一样的加尔,两人及时从地洞里爬出来。
    轻轻一踩地面,脚很快就被松软的泥吸附,轻易的陷进去。
    有人在喊救命,他们过去帮忙,把一个深陷泥浆里的年轻士兵极力救了出来。
    第二天士兵就病了,美国佬没有医疗提供给他们,再加上脏乱环境下的病毒肆虐,病况急剧而下,他很快就死在了一个还算安静的夜晚。
    舒尔茨和加尔亲自把他抬了出去。营外很多战俘的尸体来不及处理,堆积成山,还散发着难闻的恶臭。
    每一处战俘营每天大约会运送一百具左右的尸体,他们大多因为瘟疫、活活饿死,或其他原因死亡。
    加尔再也忍受不下去,他找到一个美国士兵质问。
    “你们这是违反了日内瓦公约!”加尔愤愤地说。
    美国士兵恶狠狠的回答加尔:“日内瓦公约与你们这群德国猪无关!”
    加尔还要跟他理论,舒尔茨把他拉走了。
    “听到夜晚传来的枪声吗?如果还想活命的话,就不要跟这群美利坚猪起争执。”舒尔茨告诫他,“他们钻了公约的漏洞,现在的我们对他们来说就是待宰的猪,没把我们当人看。”
    他看向加尔的眼神像极了一个老父亲,“加尔,你还想活命的话,必须忍着。”他的话语总有让人服从的能力,“活着返回家乡,那儿有你的母亲、妹妹,还有你的女友,你总要留着命见她们。”
    加尔对美国佬的仇恨堪堪忍住,接下来的几天,他积极的往一个目标奔去——那就是存活。
    又挖了个还算看得过去的地洞,比之前的宽敞了些,在旁边也挖了一个更深的,因为靠近莱茵河,里边有水源,但是很脏。
    难以入口也要入口,他们必须忍受着。美国佬这么做,无非就是想打断他们德国人那根骄傲的脊梁。
    幸运不再眷顾他们了,就在地洞挖好没多久,就被几场连绵的阴雨给毁了,变成一片泥潭。
    有些睡在地洞的人,来不及反应,硬生生被泥浆活埋。
    但德意志人的意志是铁打的,加尔只沮丧了一个晚上,忍受了几日的风吹日晒,他从美国士兵手里拿到了一个帐篷。
    帐篷的到来让他和舒尔茨在战俘营里的日子好上了不少。
    这里的战俘太多,资源得不到有效的分配,饿死的人也越来越多了。美国佬意识到这样下去会影响国际形象,终于大发慈悲,放开了些资源。但战俘每天也就只有一顿饭。
    美国士兵把食物放在桌子上,任他们来抢,抢得到就是谁的。
    一向讲究的德国人在此时也不管什么秩序了,全都像疯狗一样往前冲,只为获得可观的食物量。
    舒尔茨的腿疾在经过几日阴晴不定的天气,复发了,夺食的任务就交给年轻的加尔。加尔这小子行,腿力好,速度快,抢的食物比旁人多的多。一手抓了一把吃的,先是把一小半塞进了嘴里,再跑去分给在帐篷里遮阳的舒尔茨。
    手没水洗,一向爱干净的他们,现在也不管肮不肮脏的了,有吃的就直接徒手拿起塞嘴里。
    只有巧克力、面包、奶酪这些东西,没有肉类和蔬菜。不过口感还能下咽,也算满足。
    “好想妈妈……”加尔一边吃,还感伤上了,“好想妹妹……她们做的菜可好吃了,还有我的女友伊思,我好想她们……”嚼着粘牙的巧克力,越想越伤心,他扁嘴哭了出来。
    他才十九岁,他本可以走向成年人更开阔的世界,而不是卷入这场战争。
    舒尔茨掏了掏耳朵,没有去安慰这个少年。他也蛮想哭的,可惜久久的日晒早已吸干了他体内的水分。
    没有眼泪了,只有满腔的思念。
    她还好吗?她会带着孩子去哪里?那群斯拉夫猪猡攻城后,会对妇女儿童做什么?
    他知道,他不敢想了。
    望只望,他的家乡并没有像柏林那样受到战争的波及。
    他们所在的方阵又塞了一批战俘进来。
    在这里,舒尔茨重遇了两位好友,莱斯和德特里希。
    “噢,你也在这个战俘营啊?真巧。”
    “你头上长满虱子,我给你抓抓。”
    “别用你们那双脏手碰我,滚一边去吧。”
    随后沉默着互相看着落魄的对方,齐齐笑了出来。
    谁能想到,重遇好友的场景竟会那么狼狈。上一次见面,他们还在巴黎一起品着香槟,在最高的建筑物上望着近在咫尺的埃菲尔铁塔,喝着法国最好的红酒。
    如今,他们却在战俘营里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莱斯早前从东线被调回了德国本土,参加了柏林战役。德特里希也一样在柏林作战,四月,自元帅莫德尔自杀后,他所在的b集团军群原地解散,三十二万人的军队就此沦为盟军的俘虏。
    自两位好友的到来,日子似乎也不那么枯燥了。加尔像个忠实的小跟班,坐在这几个长官旁边听他们当年威风凛凛的事迹。
    不过,过去就是过去,现在说起,只有一声感叹,并且很快随风而去。
    “也不知道在柏林的人怎么样了,那群斯拉夫猪猡会把她们如何?我的妈妈,我的妹妹和我的伊思都在那儿。”加尔听到莱斯说起柏林战役时,悲伤起来。
    “我的妻子也不知踪迹了。”莱斯云淡风轻的笑了笑。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克林曼了。
    德特里希说:“我的莉莉安,我后悔把她留在德国。”
    莱斯问舒尔茨:“你的景小姐呢?她还好吗?”
    舒尔茨说:“我把她带回了我的家乡,上帝保佑,愿只愿那群斯拉夫猪猡没有把那座小镇摧毁。”
    之后的话题变得沉重起来。他们平静的描述见过的死亡。安德烈、洛德、卡夫……他们都死了,死在了这场战争里。
    还有那些只能称之为“过客”的人,或许彼此只交谈了一两句话,他们有的是普通士兵,是军官,很快的,他们就死了。
    死在了机关枪下,死在了坦克和飞机的轰炸下,或者在高空被击中,落在地面上坠毁,爆炸声响彻云霄,尸骨被火烧的不剩,人的命就是这么脆弱。
    或者还有气息尚存,无法动弹,横在泥泞上,被无眼的坦克缓缓在身上而过,碾压致死。
    而战争之后,身边也有很多人陆续的死在了这所战俘营里。舒尔茨等人负责搬运尸体,送往目的地堆积起来。
    一个年轻人担着一个架子出来。上边躺着的人还是孩子模样。
    莱斯正好拖着个尸体路过旁边,待看清孩子的脸后,他突然凄厉的吼了一声。
    舒尔茨放置好尸体,闻声过去。
    只见莱斯跪在担架前,神色痛苦,手被他紧握成拳,青筋自手臂显现,似乎压抑不了情绪,挥动了几下拳头砸在了地上,血很快渗了出来。
    担架上死了的人不是谁,正是他的儿子林斯。
    负责搬运林斯尸体的年轻士兵告诉他,苏联人攻城时柏林已经全民皆兵,才十三岁的林斯也被强征入伍。
    前不久林斯感染上了传染病,没有得到救治,死在了昨夜。
    莱斯最后抱了一下儿子冰冷的尸体。虽然孩子身上的衣物被肮脏的泥土覆盖,但在一个父亲心里,孩子永远是最干净的。
    他亲手把孩子放置在堆放尸体的区域,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放着,在孩子脏污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沦为阶下囚,他连为儿子收尸的权利也无法拥有。
    “小伙子,林斯生前,有跟你提过他的母亲吗?”莱斯抓着最后的希望。
    但结果却是不如人意。
    年轻的士兵说,林斯的母亲在苏军攻城后,为不落入苏军手里,上吊自杀,仅留下十三岁的林斯。
    希望崩塌,莱斯的世界,难以重铸了。
    舒尔茨再次被带到了审讯室。这唯一的好处就是,面见美军军官前,他获得了洗漱的权利。
    把身上的污垢尽数清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面对美军军官时,精神气又回来了些许,敢与之对抗了。
    还是那句话,拒不合作。
    “长官,我想我还不够资格为美利坚的士兵们提供空中的战术指导,毕竟我是个很普通的飞行员。”
    上校捏着他的资料,说:“二百九十九的战果也算普通?中校先生,你未免也太谦虚了,你还是一个联队指挥官。”
    舒尔茨依然直言不讳:“先生,你要知道,苏联人的空中技术就像一个原本在地上走的公鸡却非要它展翅飞向距离地面五十米,你觉得这可能吗?”
    意思明显,暗喻苏联的飞行员太过菜鸟。
    上校说:“不管怎样,你的能力摆在那里,若是你与盟军合作,在释放之前,我们会给你优待。”他看着几乎瘦成皮包骨的舒尔茨,“想必你也很久没过过像样的生活吧。”
    舒尔茨挠了挠头发,精准的抓出一个虱子,捏死,对上校的话没有理会。
    见套不出什么,上校就把他放了回去,在之后的时间里,他给了舒尔茨还算较好的待遇。
    依旧是风餐露宿,不过到手的食物可以勉强饱腹了,他也有了洗漱的权利。
    当然,这是美国佬为了笼络他所给的暂时性好处罢了。
    加尔羡慕上了:“他们怎么不抓我审讯一下?或许我会给他们透露一点儿机密什么的,我已经很久没洗过澡了。”说着,他闻了闻自己身上那股味,当即捂着鼻子,“真是受够了。”
    这时德特里希说:“他们早前也审讯过我,抛出的条件还不错,只不过我没有理会。”
    普鲁士军魂还在,他们做不到背叛自己的国家。
    “你呢?他们有没有向你询问轰炸机方面的东西?”舒尔茨踹了踹一旁躺在泥地上的莱斯。
    莱斯一动不动。
    德特里希说:“他正忧愁着,让他静静吧。”
    也许心中牵挂都相继离去,意志力被摧毁,莱斯很快就染上了在战俘营中肆虐的疾病。
    舒尔茨找来营中也是被俘虏过来的军医。
    但没有药物,一切都是白搭。
    莱斯求生意志薄弱,不到一周,他就死在了一个下着淅沥大雨的夜晚。
    第二天被舒尔茨发现后,尸体都几乎僵硬。
    曾经带领轰炸机联队驰骋高空的指挥官,如今凄凉的死在了脏臭的战俘营里。
    他对这人间毫不留恋,义无反顾奔向天堂,誓要与他的妻儿相聚。
    莱斯的尸体像其他人一样,放在还是无人管理的尸体安置区。
    舒尔茨把他脏乱的军服整理好,给他最后的体面。
    当晚,舒尔茨做了一个梦。
    梦到十多年前,在慕尼黑郊外的训练场地,那会他和莱斯在试飞新型飞机。
    两个女人在地面上摆弄着食物,欢声笑语,等候意中人返航归来。
    她们相互进行攀比。
    “莱斯才是技术最好的飞行员,你的舒尔茨肯定比莱斯差了点儿。”克林曼一如既往地对爱人充满骄傲与信任。
    他的澜澜力挺他:“舒尔茨说了,他才是德意志高空的鹰。”
    正当她们争不出高下时,他们返航了,迎着暮光,各自将自己的女人拥在怀里。
    定格在此,暮光破碎消失。
    人没有能力回到以前。
    上校又来跟他说合作的事宜了,这次还带上了加尔。
    毫不意外,他们再度拒不合作。
    而德特里希,收到一封红十字会的来信后,背叛了国家,主动与美军合作,提前被释放。
    而在莱茵大营解放前夕,待战俘们各自坐上回家的卡车,舒尔茨和加尔与另一批战俘却被送往另一处地方。
    个人物品被交还了,勋章也在里头,失而复得的心情让加尔几乎流泪,但过后他就疑惑了起来:“不是该释放我们了吗?还要带我们去哪儿?”加尔紧张了起来,“该不会要把我们转交给俄国人吧。”
    一语成谶。
    离开前,上校给舒尔茨递了一封信,说:“有人在上头那边花了大价钱,为了在这里找到你。”
    舒尔茨接过。
    信封上的一个澜字足以撼动他内心所有情感。
    他拆开。
    是一张新生儿的相片。
    后边写着:
    中校先生,我们的女儿该取什么名字?
    他的眼泪在此刻终于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