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荣泽生绑架案了结
作者:伊伈   东隅虽逝最新章节     
    路上,老金告诉李丰:“晚上六点,你去杜美路接唐处长,到了敲敲门,然后到车里等着,不要进去。另外,他胳膊受了伤,会说是今晚行动中,天黑路滑,撞车所致,你琢磨好力度,车撞狠点,但不要再伤了人。他身上有药味,有人过来不要开窗,路上没人时尽量散散气味,车里多洒些香水。”
    李丰有点吃惊,但马上说:“明白,怎么弄得?”
    老金摇头说:“不知道,他不说!”
    李丰说:“明白了!”,不该知道的不要问,这是规矩,知道越多死得越快。李丰,35岁,在军中待了快20年了,最早是跟着陈振山干活的那批老人,江湖规矩、侯门礼数都见识过,与唐钺在南京时就认识,虽然学问不深,但心思缜密,虽然在稽查处不显山不漏水,但也是稽查处的另一枚定海神针,老金的话,李丰晓得严重性,交代给李丰,老金也放心了。
    不过老金确实也是真不明白,唐钺因何受伤。蒋医生取出子弹时,老金也看了唐钺胳膊上的伤,从弹道划痕和取出的子弹看,是三米之内的驳壳枪近距离射击。唐钺的出枪速度和命中率,老金可是清楚得很,在目前的上海军界绝对是首屈一指的,但这两天却没有枪击死亡的报告,这只能说明唐钺并没有试图拔枪,收拾他的衣物时老金看到了他随身携带的勃朗宁和匕首,匕首上也没有血迹。
    老金想不明白,唐钺近距离中枪却没有还击,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是被掐住了命门一般失魂落魄。老金上一次看见唐钺这个样子,还是老陈被打死在船上时。唐钺给商社人的印象,一直是一副人可以死、但精神不倒的样子,无论受伤多么严重,也没有萎靡不振的时候,但这次小小的枪伤,却这副样子,吓坏了倒是不太像,无法开口的样子,倒是像极了自己惹了天大的祸事。
    更让老金吃惊的是今天早上,老金不放心,怕他再以酒浇愁、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所以买了早餐进去看看。刚进房门时,确实吓了老金一跳,门口有一双外人的鞋子。老金来不及仔细看鞋子,万一他喝得不省人事、又进来人,后果不堪设想;可走到客厅时,老金就觉出了异样,又走到卧室门口时,虽然光线昏暗,但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分明有女人的裙子,床上也分明是两个人,老金当时就懵了,因为没有想到过,唐钺住处会出现这种情形,因为唐钺对手下的异性很防备,对逢场作戏的猎物更是小心谨慎。以前商社的周至瑜和兰馨,都曾是唐钺的得力搭档,都曾试图越过这道界限,结果兰馨被唐钺找个理由调去了南京,到现在也没有召回,只能留在南京一个看守所供职。周至瑜人很聪明,一直在等待机会,现在嫁了人,应该不敢再招惹唐钺。
    老金直到听到唐钺的回话,才放心离开。真怕他在住处出事,老金吓出一头汗,因为能进到唐钺住处的,除了盛墨就是自己,万一有事,商社那帮人首先就会怪罪自己。而且,唐钺和陈振山,给予自己无限信任,人家对自己以国士之礼相待,士为知己者死,自己必须对得起人家这知遇之恩,尤其老陈不在了,自己必须要承担起管家的责任,事事考虑周全。
    老金出来时,仔细看了看那双女士皮鞋,是一双很普通的鞋子,警备司令部和调查处的女性,大都穿这种皮鞋,既体面好看,鞋跟也不高,穿着跑动应该没有阻碍,从鞋子上猜不着主人的身份,只是缩小了一下范围而已。老金拿不准的是,唐钺这种行为是受刺激了,还是怎么了,床上那个女人是谁,她跟唐钺受伤是否有关,接近唐钺是出于什么动机和目的。老金没敢吩咐人在那里盯着,万一看到不应该看到的,会更麻烦,而此刻自己又不能分身。老金脑瓜子都想疼了,一上午都在琢磨这个事情的蹊跷。
    老金最后得出结论,应该是唐钺真心看中的人,他这种家世的人,从不狎妓,从不滥情,倒不是说他的教养和坐怀不乱,而是他骨子里仍流淌着他家族基因中男尊女卑的傲慢,就像周至瑜喝多了骂他的话,他习惯跪着的女人,而不是一个并肩战斗的助手。
    老金忽然想到了盛婉真,虽然她改了名字,也从不与唐钺、盛墨和自己多走动,见面就是客气地一句招呼,但她瞒不过自己,老金也相信,她瞒不过盛墨和唐钺,只是三人都保持着沉默和默契,在两方阵营旧怨新仇要一起算的敏感时局下,谁也不想多事。谁没有三亲六故,谁没有难言的过往,能翻过去的篇章绝不要再提及,江湖如此,庙堂更是使然。但唐钺提起书婉瑜的口气,还是与他人不同,老金相信,唐钺并没有因为三年的分离,就忘却了这个女人。
    书婉瑜和李丽珍,老金想,这两个人,真得找人关注一下了。
    晚上六点,杜美路唐钺住处。
    李丰将车停在门口,去敲了敲门,本想回车里等着,门竟然打开了,唐钺走了出来,吓李丰一跳,李丰惊慌的样子也吓了唐钺一跳。二人上车后,唐钺问:“老李,你刚才怎么了?”
    李丰说:“没怎么呀!”
    唐钺说:“那你跟见了鬼似得。”
    李丰说:“我敲门,没想到你一下就开门了,吓我一跳,我想怎么也得在车里等一会儿,你才出来。” 边说边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唐钺,凭着一个老兵和熟人的经验,唐钺的胳膊上有伤,伤不算轻也不太重,唐钺穿着长袖衬衫,一直在用右手拿烟点烟,一身香水味道,这很异常,唐钺平时很少用这种东西,这是抗日阶段隐秘工作的惯性,行动中任何气味都会暴露自己,但看着胳膊的弯曲程度,伤在大臂,应该也无碍,时间长了,车内已有一股药味。
    唐钺问他:“抽烟吗?”
    李丰将自己这边的窗户打开,说:“来一支吧!”
    车开至城外的岔路口时,李丰将车拐向树林中,看着四下无人,李丰说:“你下去吧,我怕你架不住!”
    唐钺说:“你自己小心点!”
    唐钺下车,李丰将开进树林,然后猛然向后倒,直接撞在一棵树上,后保险杠都撞得摇摇欲坠,李丰又朝前蹭着一颗树开过来,左后车门都被深深刮了一道。唐钺坐到副驾驶座上,二人又接着赶往肥皂厂,那个纱场老板就被关在那里。路上李丰问唐钺:“胳膊咋弄的,你要不敢跟老金说,你就告诉我,谁干的,我去收拾他们,绝对一点动静都没有。”
    唐钺说:“不是你车技不佳,给我撞得吗?”
    李丰说:“我算发现了,你真不如以前了,胆子越来越小。”
    唐钺笑:“自古英雄出少年,那时多年青! 老李,你年岁也不小了,你怎么不讨个婆娘啊?”
    李丰说:“我不着急!”
    唐钺问:“你都多大年纪了,你还不着急?”
    李丰说:“这时局,仗还得打,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岂不害了人家?”
    唐钺说:“楚汉之争,或是几个月快刀斩乱麻,或是长期割据一眼望不到头,该干啥干啥吧,别一根筋,为国家为民族,咱做的也差不多了,别混到老了,都没人给你扛番啊!”
    李丰说:“那我就跟着你混呗,少爷,啥时候你家不得需要个长工啥的,还能缺老哥一口吃的?”
    唐钺在那笑:“你是真敢想,堂堂国军少校,你去给我当长工,这要是老板活着,还不定我个谋逆大罪啊!”
    李丰叹气说:“现在跟老板在时不一样了,大家都开始混日子了。”
    唐钺说:“所以该成家成家吧,一年前救你的那位青浦中学的女先生,有信了吗?”
    李丰摇摇头说:“没信。” 说到这些,李丰有点沉默了。李丰一年多前,执行任务时让日本人给追的走投无路,是青浦中学一位女先生正开车路过,带着李丰一路开车逃亡,虽然摆脱了敌人,但那位女先生后背中枪,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李丰经常去看她,后来她突然被人接走了,李丰就有点魂不守舍。老金与唐钺说过这事,唐钺觉得,既然女先生都消失了,就不必再提。日本人投降后,这些抗战中被耽误的大龄男女,都在考虑男婚女嫁问题,李丰人很踏实,有不少政府女职员向他暗送秋波,可李丰好像对女性一点不敢兴趣,老金都有点着急,与唐钺聊起李丰时,也怀疑过,是否与那位消失的女先生有关。
    看着李丰有些默然,唐钺明白,说到李丰心里去了,唐钺心情正好,不愿扫兴,遂转移话题说道:“胳膊是我不小心碰得,过几天就好了。”
    李丰瞟他一样说:“你拉到吧,敷这么重的红伤药,那不得得碰掉一身皮啊,是刀伤还是枪伤?”
    唐钺说他:“眼真毒,枪伤,剩下别问了,就是一个误会。”
    李丰叹了口气说:“自家兄弟,咱就三个字,不怕死,活到现在已经赚了,记着,有事说,不论是谁,哥都能替你办了,就是委员长欺负咱也不行。”
    唐钺着急说他:“别瞎说,你怎么也跟卫祺他们一样了。”
    李丰笑起来:“放心吧,平时我嘴稳着呢,没看我现在修炼得,轻易不说话,主修一个深沉!”
    老金和卫祺看见二人的车到来,打着手势示意,已安置妥当,李丰将车停在远远的地方。老金慢慢走过来,唐钺和李丰下车,与老金询问了一下情况,老金告诉二人,一切安排妥当。
    三人找了一处石头坐下来,各自望着不同的方向,暗夜不能抽烟,只能闲聊熬时间。
    老金听着李丰一直少爷、少爷地叫唐钺,很是奇怪,问道:“你怎么一直叫组长少爷,你也不是他家旧人呐?”
    老金初识唐钺时,一直叫他名字,后来与战隼小组共事,大家都叫唐钺组长,老金也就跟着叫组长,只有老李整天少爷少爷地称呼唐钺。
    听着老金如此问,唐钺和李丰都笑。李丰说:“ 刚认识他时,他还不到二十,意气风发、嘚瑟得很,去给我们修理枪械,老是说我们这样不行、那样不行,气得我们连长就想揍他,结果一群人也打不过他,比枪法也不行,我们就想了个特别的招收拾他。有个50多米的断崖,我们跟他打赌,你要敢跳下去,我们就按你说的办。结果他就跳下去了,您说他唬不唬?我们连长东北人,平时也是虎了吧唧的,结果他一跳,可给我们吓坏了。”
    老金看着二人问:“没摔着吗?”
    李丰说:“我们跑过去看,他在崖下两米多的一块石头上,用手攀着呢,要多吓人有多吓人。我们用绳子把他拽上来的,腿都吓软了,他还没事人似得,多唬!我们连长就是一个贼大胆,人称唬大少,他,我们就叫他唬二少了。”
    唐钺听着笑,感慨地说:“那时多年青啊!咱那唬大少,那是多豪情万丈的一个人,我现在都记得,他站在断崖那里,挥着刀给咱们唱《将进酒》、唱《满江红》,他要活着的话,以后没准也是一诗人。”
    李丰慨叹说:“可不是嘛!他从东北一路撤到南京,家里五十多口人都没了,他也将自己留在南京了,身上都被打成筛子了,我们那个连,现在就我一人还活着呢,我挺知足。”
    老金插话问唐钺:“没想到你也有过这么二唬的时代呀,我一直以为你是少年老成。”
    唐钺说:“您不知道,他们那帮人,一半是东北军。东北人骨子里,天生就有一种幽默和乐观,那时候大家还是信心满满、觉得没几天就能打回去。我那时一个人在南京,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喜欢跟他们在一起搅合。那时候年轻,觉得后面还有很长很长的人生等着大家呢,可没几年,就都没了。”
    李丰拍着唐钺的手,二人无限伤感。